丁長樂聽到門外敲門聲時,以為是隔壁徐大媽落了東西。老式的房子都沒有貓眼,她徑直打開了門。
看到魏晚后,丁長樂下意識想關門,卻被他一只手撐住。“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不是很方便。改日吧。”說著又想去關門。沒想到看上去瘦弱的魏晚手臂這么有力,不管她用多大的力氣,門依然是紋絲不動。
“不準……你……欺負樂樂!”一個大黑影撲上來抱住魏晚的胳膊就咬。魏晚吃痛放開了撐著門的手,但那個黑影還是不肯松口。
“長安長安。松開!他是姐姐的朋友,不是壞人。”丁長樂抱住弟弟的頭,又是輕撫又是耳語,他才漸漸放松下來,仿佛脫力一般一屁股坐在地上。
魏晚的手臂上已經留下一個帶血的牙印,他皺眉看著坐在地上的大男孩。這比他想象的還要糟糕,他不僅是傻,還有很強的攻擊性。
丁長樂語氣不佳。“既然你都看到了,進來吧。我幫你上點藥。”
丁長樂去房里拿藥,魏晚和丁長安大眼瞪小眼坐在客廳的一張小圓桌兩端。“不打不相識,你好,我是魏晚。”
“哼。”丁長安冷哼一聲,撇過頭去玩手邊的一個木棍子。
丁長安看上去和長樂同歲,長得濃眉大眼,一派正氣,和丁長樂身上的氣質很像。但是因為智力缺陷,他的目光里透著呆滯,行為也不似常人。
魏晚眼睛四處打轉,打量著這個破舊卻溫馨的小家。客廳墻壁上掛著一個玻璃大相框,下面壓著很多小照片。有丁長樂和丁長安的合照,有丁長樂和父母的合照,還有兩姐弟小時候的黑白照片。相框擺的滿滿當當,邊角有一張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唐既白的照片,拍攝于他的臥室。他坐在飄窗上看書,白色的窗簾遮住了他大半個身子,只露出一個修長的剪影。角落里有一只大熊玩偶躺在一邊。照片的拍攝者是東方廌,拍攝于三年前。
魏晚記得東方廌曾經把這張照片貼在社交網絡上,看樣子應該是丁長樂從網上下載打印出來的。她那時候就知道東方廌了嗎?
丁長樂提著醫藥箱回來坐到他面前,沒好氣的扯過他受傷的手。“你怎么會知道這里?”
“我跟蹤你來的。”魏晚感覺到壓在手臂上的棉簽更用力了些,倒抽了一口涼氣。“長樂,輕點輕點。你說會不會留疤呀?”
丁長樂翻了個白眼,沒見過男人這么怕痛的,一點點小傷口而已,擱她身上連藥都懶得上。他還擔心會不會留疤。
“你跟著我干什么?”
魏晚正色道,“我想和你談談。”
“談什么?”丁長樂像復讀機一樣把問題拋回來。
“談談你和唐既白,你們到底是什么關系?”
丁長樂沉默的在他手臂上滾動著棉簽,碘酒已經干透,棉花卷起了毛絮。“你知道了什么?”
她也是個不會撒謊的人,那么明顯的逃避著問題。“我想聽你自己親口說。你和唐既白是不是師生戀?”
丁長樂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露出一個沒緩沖過來的表情。“啊?”
這種驚詫落在魏晚眼里成了秘密被揭穿的訝異。他情緒也變得激動起來。“你是唐既白的女朋友,為什么要千方百計混到東方身邊?你想對她做什么?啊!我們認識是不是也是你設計好的?我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東方。我喜歡的人也不行!”
“等等等等。誰告訴你我是唐教授的女朋友了?”丁長樂打斷魏晚連環炮一樣一驚一乍的質問。
“不是嗎?”
“我倒希望是,可是他眼里心里只容得下師姐一個人。”丁長樂無不苦澀的回答。
“可是你們學校的人都說你是他最喜歡的學生。”魏晚手指點了點墻壁上唐既白的照片。
“只是學生而已。”丁長樂無奈。當年唐既白是法學院的男神。盡管法學院一向是精英輩出的地方,但學法的人言辭犀利,喜歡一爭高下,多少有些咄咄逼人的意思,所以像唐既白這種紳士溫柔的款就格外受女孩子歡迎。這樣的照片宿舍里的女孩子人手一張。
當然懵懂的愛慕肯定是有的,但那更像一種敬仰。就像她敬仰東方廌一樣。
“就這樣?”魏晚覺得難以置信。“那為什么我們苦勸他翻案都沒有用,你一去他馬上就轉變心意了?”
“……”丁長樂不能說出真實原因,這是她和唐既白之間的秘密。但一時又想不出什么理由搪塞,支吾著回答:“真的和我沒關系,可能他自己想通了吧?那是我第一次去探望唐教授,就只是告訴他師姐為了這事哭的眼睛都腫了。他那么疼師姐,也許是這些話觸動了他。”
魏晚的臉色一下子轉陰為晴。“我就說我看人不會看走眼嘛。唐既白那小子原來吃苦肉計這一套。早知道我就在探監室里大哭一頓,也省了這么多事。”
“換作是你,眼睛哭瞎了估計也沒用。”丁長樂揶揄他。“既然來了,吃頓飯再走吧。今天是我們生日,長安他好久沒有見過新朋友了。”
丁長樂系上圍裙,把桌上剛買的菜提進廚房。魏晚很不好意思,這又是跟蹤又是登門興師問罪,攪得人家兩姐弟生日都不開心,鬧了半天是自己想多了。
等丁長樂從廚房里一頓忙活出來,魏晚卻不見了人影。“長安,剛剛那個人呢?”
“走……走了。”丁長安磕磕絆絆的說出一句話。
話音未落,魏晚一手拿著一個香蕉味的紙杯蛋糕用背頂開了虛掩著的門。
“你在干什么?”
“生日沒有蛋糕怎么行,剛從一樓小孩那搶來的。”剛剛魏晚下樓用一包煙跟孩子他爸換了兩個小蛋糕,現在還可以聽到樓下孩子尖銳的哭聲。
“……你可真行!小孩子的東西都搶。”
“沒準備禮物,聊表心意。”魏晚沒羞沒臊把兩個蛋糕分別放在丁長安和丁長樂面前。
丁長樂配合地翻了兩根小蠟燭出來插在蛋糕上,點蠟燭的時候魏晚順口問了句:“今年是你們多少歲生日?23還是24?”
“27。”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看到魏晚驚訝的表情,丁長樂解釋道。“讀書晚了幾年。”
“這不是重點。你這張臉,簡直是詐騙!”丁長樂的氣質實在小白兔,配上那嬰兒肥的娃娃臉,說是高中生也有人信,沒想到比東方廌還長了一歲。遙想東方廌十幾歲的時候就已經氣場壓人,同齡人見著都要叫聲姐。丁長樂就是快奔三了,還是讓人當作小妹妹,不由得就生出照顧憐惜之意。作為女人,東方廌真是輸在起跑線上。
桌上擺了一條全魚,丁長樂將魚頭旁邊最嫩的一片夾到弟弟碗里。“多吃點。你最喜歡的。祝我們家長安年年有余,歲歲長安。”
長安傻乎乎的笑,筷子拿得顫顫巍巍的,很吃力才夾起魚眼睛給丁長樂。“魚眼睛……聰明……”他雖然智力受到嚴重損傷,卻沒忘記姐姐的喜好。
兩姐弟從小就喜歡吃魚,但是現在也只有生日和過年的時候才買得起一條魚。
吃過飯,魏晚主動請纓幫忙洗碗。話題自然而然就引到了長安身上。
“弟弟的病是怎么回事?我有相熟的腦神經科醫生,需不需要介紹一下?”
“不用了。是鉛中毒。智力永久損壞,腎臟功能也在慢慢衰竭,只有每周做透析換血維持著……”
“抱歉。”透析費用昂貴,又是個長久耗著的病。難怪她日子過的這么拮據,但更讓人絕望的是,這病沒得治。只是早一天和晚一天的事,等腎功能完全衰竭,也就結束了。
這種無望的努力,往往被稱作徒勞。可是血濃于水的同胞兄弟,又豈能以得失來計較。
“還是那句話。如果有什么需要幫忙的,隨時開口。”
丁長樂含義不明的笑笑,并沒有真的把他的話放心里去。多少人隨口說著客套話,要是都當真,只會把自己陷入尷尬的境地。“真羨慕東方師姐有你這樣的朋友。”
“你,也是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