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男人在206門口敲了半天的門沒人開。
“沒弄錯房間?”
“她給我打電話說是這間沒錯。”
為首的男人回身在空蕩的走廊里打量了一番。“媽的,這蠢貨該不會睡死了吧?”
另一個男人馬上跑下樓去叫前臺上來開門。
房門滴的一聲被刷開,房內空無一人,只有王秀娟脫下的風衣還在床上。
“人呢?!”
前臺小姐也很困惑,剛剛她一直在大廳,并未看到有客人下來。招待所只有這一個大門,難不成還能跳窗戶走了?
她突然想起來什么,“王小姐剛剛在大廳和204的客人說了一會兒話,也許是去串門了?”
204內,靳夕透過貓眼一直注視著外面的情況。王秀娟滑坐在廁所的地板上,手腳被縛住,嘴里堵著毛巾,口中發出嗚嗚聲。
靳夕通過手機短信把這里的情況發給何年。
臥病在床的何年一個激靈坐起身,回復了四個字。“馬上報警!”
那邊許久沒有回復,他也不敢貿然打電話過去。只能緊緊握著手機,盯著黑下去的屏幕。
貓眼里,兩個男人懊惱地從206走出來,為首的那個摸了摸光禿禿的后腦勺,竟徑直朝她的房間走來。
靳夕被貓眼里突然湊近的大臉嚇得一退,敲門聲猛地響起。她緊張地看向廁所里掙扎地王秀娟,又看向大門。
急中生智,靳夕沖進洗手間打開淋浴的水龍頭。迅速把身上的裙裝褪下,淋濕頭發,然后裹上浴巾。
她赤腳跑到門口,深吸一口氣掛上掛鎖,才打開一條門縫:“你們找誰?”
“我朋友不見了,你有沒有見過206號房的女人?”
“我一回來就在洗澡,沒有別人來過。”
男人盯著浴巾下靳夕白皙的胸脯和被蒸汽熏得透紅的臉蛋,眼睛笑瞇成一條縫。“那就……打擾了。”
男人一轉身,靳夕馬上關上房門,從貓眼里看到兩個男人手一揮下樓離開了。她這才松了一口氣,發現自己已經手腳發軟,她雙手顫抖著拿起手機撥打報警電話。“這里是浦屯縣楓葉招待所204號房,我這里有一個……運毒的人。是,我認識她。我是西京電視臺記者靳夕。麻煩你們過來的時候叫上救護車,她狀況不太好。”
等警車和救護車開到樓下,靳夕懸著的心才真正放下來。王秀娟已經痛暈過去,被直接送上救護車。
“還要麻煩靳小姐跟我們去一趟警局做筆錄。”
“應該的。”靳夕跟著警察走出旅館。
正在旅館對面小飯館吃面的光頭看到靳夕上了警車。“媽的。是這個臭女人壞事!打電話告訴老大!”
靳夕做完筆錄去醫院看王秀娟,她已經將體內毒品都排出,一共43包,重達約五百克的冰毒。因為胃酸腐蝕,其中一包外包裝破損,所以才會造成劇烈腹痛,如果再晚一時半刻,人就救不回來了。
可是就算救回來,以她運毒的數量,不槍斃也至少是個無期徒刑。對洛洛而言,父母二人都因為毒品鋃鐺入獄,他這才剛開始的一生該怎么走下去?
王秀娟的手被拷在床架子上,她連動一下都痛苦不堪。
看守的女警不禁感慨。“都肺癌晚期了,還跑去運毒。到底圖什么?”
是啊。圖什么呢?靳夕想起王秀娟痛哭流涕說自己身為母親不會去吸毒,那到底是為什么走到這一步了呢?
“警官,我想等王秀娟身體好一些給她做個采訪。”
“目前案件還沒有開始審理,可能不太方便。等王秀娟正式收押,你再去請示收監地的公安機關新聞部門,還有你領導那里也要出個證明。”
“原來手續這么復雜,還要找領導……”靳夕黯然,猛地想起自己脫險還沒有知會何年一聲。
她馬上給何年回電話,那邊人聲鼎沸。“何老師,你在外面?”
“嗯。”何年似乎在和旁的人說話,聲音聽起來有些應接不暇。
“你身體不好就別在外面呆太長時間。”
“好,你那邊的事情解決了嗎?”
“都解決了。報了警,王秀娟被送進醫院接受治療,病情穩定后就會收監。我現在也在醫院,問過警方了,我們暫時還不能進行采訪。需要回臺里請付臺長出個證明,再去市級公安新聞部門申請。”
“知道了。”
靳夕原以為自己遲了三四個小時才回電話,何年該擔心她了。但聽他這般淡然的口吻,似乎并沒有自己想象中著急。不禁有些失落。“那……我掛了。”
“需不需要我來浦屯接你回來?”何年突然發問。
靳夕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一手拿著手機,另一只手食指無意識摳著走廊玻璃上的陳年水漬。“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等我回來就去看望你。你記得準時吃藥,復檢。”
“好,那你一路注意安全。”
靳夕掛上電話,臉上還有止不住的笑意,心里也甜絲絲的。他剛剛說要來接他的口吻,那么理所應當,就好像她是他的誰一樣。
何年站在住院部樓下昏黃的路燈下,看著二樓窗口的靳夕抱著手機傻笑,窗戶上的污漬被她的指甲摳出了一個小小的心形。
他之前一直沒有等到靳夕的回復,在家坐不住,徑直開車趕來了浦屯縣。先是去了招待所,得知警察已經把他們帶走,又追去派出所,與做完筆錄的靳夕擦肩而過。直到靳夕給他打電話,他才剛剛趕到醫院。
但靳夕既然想獨立完成這一切,他不想突然出現破壞她的成就感。
小縣城壓不住消息,靳夕怕被報復,招待所是不敢回去了。她在心中盤算了一下,出來時已經將所有貴重物品帶了出來,剩下的一些衣物就不要了。現在時候雖然有些晚了,但連夜趕回西京才是最安全的決定。
靳夕從醫院出來,門口就停著一輛空的士。
“去西京市區。”她直接上車報了自家地址。
“好嘞。”司機一腳油門,車飛馳了出去。隨之四面門都上了鎖。
盡管半夜路上行人車輛稀少,但這車速著實太快,靳夕覺得心中不安。“師傅,您慢一點。我不趕時間。”
“是嗎?小姐不是趕著回家嗎?”司機笑嘻嘻取下帽子,露出了他的光頭。
何年看著靳夕上了的士,估摸著她是準備回西京。他也上了自己的車準備跟車回去。
前面的的士車速飛快,何年不過發動車一會兒的時間,就只能看到一個遠去的車屁股。他皺眉看著那車絕塵而去的尾氣,心中有隱隱不安。
手邊的手機震動,顯示靳夕的名字,他馬上接起。那邊只來得及說出一聲:“何年!”就兀地被掐斷。
“喂。喂?喂!”何年看著被掛斷的電話,心中的不安仿佛得到證實。她的聲音那么驚恐,他立刻回撥過去,卻再也撥不通。
何年拉動手擋,加足馬力,車子飛馳出去。
此刻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追上那輛的士,靳夕就在里面。
在第二個路口的時候,何年遠遠看到了那輛的士停在前面那盞紅燈前。他心中一定正要追上去,一輛灑水車突然從橫向開出來,阻斷了他的路。
何年踩了個急剎,整個胸口撞在方向盤上。他一掌拍在方向盤喇叭上,不停鳴笛。灑水車還是保持著它慢悠悠的速度,放著音樂緩緩從他面前開過。何年退檔,打了方向盤從灑水車尾部開過去。可此時那輛的士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靳夕睜開眼睛的時候,在一個類似麻將館的地方,周圍人聲鼎沸,讓她產生一種身處鬧市的錯覺,反而沒有那么緊張。
一個扎著高馬尾三十來歲的女人,雙腳踩在凳子上,以半蹲的姿勢在打牌。“你他媽能不能出快點?打個牌跟下崽兒一樣。”
對面的男人被催促下打出一個八餅,女人面色一喜,做了許久的大番,這正是她要胡的那張。
她正準備倒牌,男人又伸手去拿那張牌。“打錯了,我換一張。”
女人的臉瞬間耷拉了下來,以沒有人反應過來的速度從腰后面抽出一把匕首插在男人的手指縫中間。“落棋無悔,牌也一樣。老九,你有沒有點牌品?”
現場鴉雀無聲,在場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那刀如果偏了半分,他的食指就要被剁掉,而這個老九還是她最得力的助手。沒人想到她突然來這一招,老九冷汗冒了出來,慢慢把手移開。“喜姐,我開玩笑的。我就是要打這張。”
喜姐笑開,從凳子上跳下來,把牌一倒:“清一色,莊家自摸兩個全中。480一位。承惠。”
喜姐的眼神突然瞟到靳夕身上。“哎喲。我們的大記者醒了?”
靳夕渾身一抖:“你是誰?你們是不是抓錯人了?”
周圍突然笑開一片,仿佛她說了什么好笑的話。
“我是誰?這個問題大記者報警之前沒有問過阿秀嗎?”
“你是叫她運毒的人?”
喜姐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問道:“你知不知道阿秀身上那批貨值多少錢?”
“王秀娟一共帶了500克的冰毒,按最高市價出售也不超過五十萬。對你而言也算不得什么大單,何苦這么興師動眾綁了我來?你要五十萬,我可以給你。”靳夕故作鎮靜想和喜姐談判,說到底她要的不過是錢。
“阿秀帶的是這批貨的樣品,被你報警攔截。后面兩億的大貨都拒絕與我合作。是兩億啊!大記者,你賠嗎?”
“只要你不傷害我,我賠。”靳夕馬上給予一個肯定的答案。
這回倒是換喜姐愣住了,預料中的回答不該是這樣啊。“喲。大記者好大口氣。敢情您家這是有礦?”
“嗯。有。”靳夕實話實說。
喜姐再次被噎住,旁邊的人在偷笑,讓她下不來臺。喜姐一掌拍在桌子上。“拿我開涮是吧?你今兒不把一雙手腳留在這,就別出去了!”
“喜姐,有人找。”綁走靳夕的那個光頭突然跑進來,附在喜姐耳邊說了幾句。
喜姐聽完立馬起身。“看好她!我馬上回。”
大約半個鐘頭后,喜姐回來了,手里拿著一份陳年舊報紙。
“原來我們大記者還是名門之后啊。靳大小姐,怪我怪我。把珍珠當石頭。”
“你想怎么樣?”
喜姐把報紙展開,指著上面靳夕出生時父親豪贈珠寶的新聞:“滿綠翡翠佛牌,我喜歡。就拿這個來換吧。”
靳夕舒出一口氣,如果她想要的是這個,事情就容易多了。但就算這塊滿綠翡翠再值錢也抵不過兩億,她真的拿了這塊翡翠就會放過自己?
有人掀開珠簾端著一杯熱茶走進來。“喜姐,你的茶好了。”
這聲音聽著十分耳熟,靳夕尋聲看過去。一個萬萬沒想到的人出現在簾后—高風晚。
高風晚見到她也是一愣,喜姐將兩人的反應盡收眼底。“怎么?阿風認識我們大記者?”
高風晚收回目光,畢恭畢敬地將茶放在麻將臺上。自己乖順地坐到喜姐身邊。“從前的客人罷了。”
“那也是緣分。這兩天要委屈大小姐在我們這住下了,直到你爸爸把佛牌送來。”喜姐拍拍手,有人拖起靳夕往外走。
喜姐把報紙丟在一邊:“來來來,我們接著打。手氣剛起來。”
靳夕回頭看向高風晚求助,他偷偷朝她點了一下頭。
靳家收到勒索信都快急瘋了。靳紅星想都沒想就從保險柜里翻出那塊佛牌。“他要什么都給他!只要別傷害我們小夕。”
“爸,你別著急。我覺得我們還是應該報警更妥當。”靳辰擔憂地拉住父親的手臂。
“不行不行!你沒看信里說如果報警他們會剁了小夕的手腳寄給我們。”
路易斯一直在飯桌上研究那封勒索信。“爸,你不覺得有些奇怪嗎?別的綁匪都是要錢。他要一塊翡翠做什么?贓物很難流通變現,何況這佛牌都是二十多年前買的,就算惦記也不該到今天才下手。”
“你管他為什么!他喜歡給他就是了!我們只要按信里規定的時間地點去交貨贖人就行。”靳紅星也算久經沙場,但一遇到自己女兒的事就急了。
靳辰還想再勸,路易斯拉住了她。“聽爸的,贖人的事我來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