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袁術的話，宮城下的王融笑了笑，不置可否。

袁氏是漢末頂級世家門閥，袁術也的確有那個狂傲的資本。

換成別人是袁術的身份，說不定比袁術狂了多少呢！

現在的情況是，頂級世家的嫡子被聚集在瑯琊王氏身邊的朝廷軍隊圍在了壽春城的宮闕里。

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王融沒有表現出任何的囂張氣焰，反倒是心平氣和地和袁術對話。

“你說的本身沒有問題。”

“這片天穹底下像瑯琊王氏這樣的各地士族，如過江之鯽，數之不盡。”

“不是所有士人，都有資格當袁氏的門生故吏。”

王融并不妒忌袁術一出生就在金字塔頂端。

那是人家祖祖輩輩拼搏奮斗了多少代人才換來的待遇。

一句話，你的出身不夠高，你只能怪自己的祖上不夠拼命，時運不濟。

除此之外，怪誰都沒用。

宮城上的袁術聞言，內心非但沒有欣喜，反而是苦澀一笑。

放在以往，他聽到王融說的這番話時，會忍不住微微抬起頭顱。

可眼下，成為了砧板上的魚肉的袁術，幾乎是任人窄割了。

袁術不奢望徐州部眾會撤軍。

在他選擇無視徐州朝廷，無視人在徐州的天子劉協，強行登基稱帝時。

這個結局就已經不可逆轉了。

要么是袁術倒下，要么是徐州朝廷倒下。

目前來看，結果很顯然。

是袁術敗了，敗得徹徹底底。

他連突圍出去，北上尋覓袁紹，伺機東山再起的機會都沒有了。

“假使朕在壽春被圍之前，舍城而去，徑直北上聯系本初，如今會不會是另外一副光景？”

袁術嘆氣道。

王融聽了，搖了搖頭。

“你何必自欺欺人呢？”

從淮南到冀州，中間隔著徐州、豫州、兗州等地。

哪怕是曹操看在袁紹的份子上，放袁術從豫州、兗州過去又怎樣？

首先袁術就過不了徐州軍重兵把守的淮河北岸，也意味著袁術無法走豫州-兗州的路線與袁紹匯合。

如果走徐州-青州路線就更不用說。

代表大漢顏面的徐州朝廷，怎么可能會放任一個僭越的偽帝過去？

淮南軍又沒有戰船，無法沿著徐州-青州的海岸線北上。

就算有船又怎樣？茫茫大海，總歸要登陸補給吧？

徐州軍只需要在岸上等候著就行。

“從你產生了僭越登基的念頭開始，這條路就注定無法回頭了。”

王融說道。

歷經黃巾之亂、董卓霍政、李傕荼毒的漢室朝廷，余威尚在。

誰敢第一個冒頭，誰就會成為眾矢之的。

漢室，被折騰得還遠遠不夠，不足以徹底轟塌倒下。

但袁術的僭越之舉，無疑在給漢室朝廷雪上加霜，在推進漢室崩塌的速度。

往后漢室朝廷的公信力，只會越來越低。

而王融等徐州部眾需要做的，就是在朝廷逐漸失去權威的同時，不斷地壯大本身的實力，不斷地謀取更多的利益。

等到天下真正一統的那一天，徐州人就可以漸漸實現他們的野望了。

漢室何去何從，不是王融該深入考慮的問題。

華夏的王朝，皇帝怎么能接二連三都姓劉呢？

除非把皇帝徹底弄成吉祥物，這才是王融該深度考慮的操作。

那時候，皇帝姓什么都無所謂了，誰當皇帝，由王融所建立起來的組織決定。

至于這個組織叫什么名字，無關緊要。

“事到如今，你還有什么話要說嗎？”

王融抬頭，詢問宮城上的袁術。

“融能幫你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這是王融的心里話。

宮城上，袁術沉默不語。

此刻他說些別的話還有什么用？難道徐州部眾、徐州朝廷會放過他？

絕無可能。

因此袁術無話可說。

袁術起身，本來要離開宮城的城頭，但走了兩步，又折返回來，他還是要說些話。

不為自己說話，為別人說話。

他趴在宮城的墻垛上，朝著下方喊話。

“不管如何，朕還是要多謝閣下送來的蜜水。”

這亦是袁術的心里話。

人生的最后時刻，敵手還送來袁術心心念念的蜜水，這的確值得感謝。

哪怕對方是敵對勢力。

“朕還想起了另外一事，閻象、雷薄受朕脅迫，沒得選擇。”

“他們的家人想必已經被遷到了壽春城外，接受了編籍貫造冊，希望朝廷不要為難他們。”

袁術請求王融。

“他們本就是忠義之士，朝廷沒有理由追究他們的責任。”

王融點頭。

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

像雷薄、閻象這樣寧死不仕二主的俊杰，值得敬重，他們的家人，自然不會遭受朝廷刁難。

“還有最后一件事情，待宮城被破，宮闕里若有士卒投降，還望接納。”

說完最后一句話，袁術心情復雜地走下了城頭，回到了宮闕深處。

城頭上的所有淮南士卒，他們看著袁術的身影漸漸消失，也同樣地心情復雜。

當天。

徐州朝廷的兵馬沒有強攻壽春城內的宮闕。

反而是在王融的吩咐下，將后軍火頭營里提前準備好的飯菜，一一端到宮城外面。

提供給駐城淮南兵享用。

不斷有淮南兵向紀靈匯報，說將士們扛不住了。

之前蓄起來的肥水倒灌進城，淮南軍提前將所有糧草搬上了城墻。

可隨著壽春城四方城門被徐州朝廷的兵馬所據，糧草也盡數落入對方手中。

退回宮城的淮南軍，無糧可食，一個個餓得前胸貼后背。

“將軍？”

所有士卒都看向紀靈。

紀靈不語，只是挪步走下了城頭，進入了宮闕巷子深處，在巷口背對著眾人。

“將軍是什么意思？”

眾士卒面面相覷。

可已經有快要餓昏了頭的士卒，見紀靈沒有表態，只當是默認，他們打開了宮城的大門，沖到外面去搶食徐州軍提供的飯菜。

一邊扒拉著飯菜、狼吞虎咽，一邊高舉白旗向徐州軍投降。

不打了！

到了這等地步，他們再也不打了。

所有選擇投降的士卒，都被徐州朝廷接納，并未遭受鎮殺屠戮。

“報！”

一道身影沖到王融和劉備面前。

“宮闕北門已開，大量淮南士卒向我軍投降。”

“前線將士們請命殺進宮闕之中，擒拿偽帝袁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