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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去罪奴所

喬婉婷像個透明的幽魂在府衛府里漫無目的地游蕩,心頭涌起一股怪異的疑惑。

自己不是正被明晃晃地掛在追殺榜上嗎?

怎么周遭的府兵視若無睹,連個盤查的人影都沒有?

想不通就干脆不想,畢竟無人追捕對她百利無一害。

喬婉婷哪里知道,在這個男尊女卑、皇權如天的世界里,像她這樣一個“卑賤的女奴”,根本不足以被高高在上的“大人”們放在眼里。

她雖然同列追捕榜,但在人們根深蒂固的輕蔑中,竟下意識地被忽略了——一個女奴而已,螻蟻般的命,能翻起什么風浪?

殊不知,正是這份傲慢的輕視,將讓整個府衛府付了慘痛的代價。

晃悠了一下午,罪奴所依舊不見蹤影。

喬婉婷無奈,只得折返去尋櫻和花。

待她們收工疲憊歸來,她第一時間在暗處截住,三人匆匆尋了個僻靜角落填飽肚子。

天色愈沉,寒氣仿佛帶著爪子刺入肌骨。

喬婉婷像變戲法似的掏出厚實的棉衣、暖和的棉鞋,還有小巧溫熱的手爐(湯婆子)。

櫻和花再次目睹“奇珍”,驚異又興奮,卻默契地沒有追問來源,只笨拙又認真地將衣裳一件件往身上套。

“都準備好了吧?”

喬婉婷緊了緊衣領,低聲道,

“今晚,我們去罪奴所,救你們的哥哥。”

她心底并無十分把握,承諾出口便重如磐石。

縱是龍潭虎穴,也得闖一闖試試!她暗下決心,若真遇到無法化解的兇險,就用迷藥將櫻她們放倒帶進空間。

走出避風的角落,狂暴的寒風如同無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臉上,刺骨生疼。

這鬼天氣!三人被狂風頂得東倒西歪,寸步難行,連呼吸都困難,只得狼狽地縮回屋子。

“這風…是要吃人不成?”

喬婉婷捂著生疼的臉頰,心中焦灼。

救人刻不容緩,每拖延一刻,剛和烈就多一分危險!她咬咬牙,從“袖袋”里又掏出三頂能把腦袋耳朵捂得嚴嚴實實的帽字,還有三塊防風蒙面巾。

裹成三個臃腫的布球后,再次頂著風墻艱難前行。

狂風成了最嚴厲的守衛,每一步都像在逆水搏浪。

途中零星巡邏的府兵身影更添兇險。

喬婉婷心底咒罵著明炎的冷血:如此惡劣的天氣還驅使人巡邏,與驅趕羔羊赴死何異?

三人猶如偷溜的壁虎,緊貼墻角陰影,在狂風的掩護下謹慎挪移。

實在被風吹得筋疲力盡,就尋個廢棄屋舍稍作喘息,喘勻了氣,再度埋首沖向風刃。

不知過了多久,風聲中傳來櫻被布料悶得含混卻興奮的聲音:

“貴人!前…前面,那就是罪奴所!”

喬婉婷艱難抬頭,透過風沙瞇眼望去。

一座與周圍并無二致的建筑,只在隱約可辨的模糊字跡間透出幾分陰森氣息。

希望瞬間點燃了疲憊的身軀,三人奮力朝那緊閉的大門挪去。

“哐啷!”

冰冷的門環在風中搖曳,大門紋絲不動,牢牢從里面閂死。

一番辛苦全堵在了這扇緊閉的門外。

櫻和花看著鐵門,仿佛最后一絲力氣也被抽干,失落地杵在寒風中,倔強地不肯離去,眼中是與寒風一般的冰冷絕望。

喬婉婷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圍墻,立刻鎖定了墻邊一棵在狂風中瘋狂扭擺的老樹,仿佛下一刻就會被連根拔起。

她毫無遲疑,一個箭步沖過去抱住樹干就往上爬!開玩笑,鄉下撒歡的野丫頭,這點基本功還是有的。

現實卻給了她一個清脆的耳光。

樹干在狂風中劇烈搖擺,越往上晃動幅度越駭人,好幾次差點把她直接甩下來,嚇得底下櫻和花驚呼連連,聲音卻被狂風撕得粉碎。

喬婉婷咬牙,四肢并用緊緊鉗住樹干,豁出去了!賭上她喬婉婷的韌性,還搞不定一棵亂扭的樹?

她屏蔽周遭的狂風,心中只有一個字:

爬!攀!終于,雙手攀住了粗糙的墻沿。

她不敢大意,心念一動,厚如云朵的十幾層被褥瞬間鋪在墻內的地上,隨后把心一橫,抱著塊充當配重的巨石(增加穩定性),縱身跳下!

“噗!”

厚實的被褥卸去沖擊,懷里的巨石卻咕嚕嚕滾到一旁,險些砸到腳背。

喬婉婷拍拍狂跳的心臟,暗道僥幸。

她迅速收起被褥,悄無聲息摸到大門后,咬緊牙關逆著風拉拽門閂。

沉重的門軸發出一絲令人牙酸的呻吟。

外間的櫻和花心領神會,立刻用肩膀一起頂上來!三人合力,硬是將大門頂開一道可供側身擠入的縫隙。

櫻和花趕緊鉆入,力道一撤,大門如同泄憤般“哐當”一聲重重砸回門框!震耳的巨響撕裂了寒夜的寂靜。

三人臉色驟變,像受驚的兔子迅速閃進墻角陰影。

果然,片刻之后,一個裹得如同粽子般臃腫的人影罵罵咧咧地從內院走來查看。

他草草環視四周,或許是篤定這般天氣不會有傻子光臨,并未仔細搜尋,只是不耐煩地重新上了門閂,嘟嘟囔囔轉身往回走。

喬婉婷三人屏住呼吸,如同三道無聲的影子,悄悄尾隨而去。

穿過一重院落,來到一處低矮房門前。

那人正欲推門,喬婉婷已如貍貓般躥至身后,浸滿強力迷藥的手帕精準地捂住了那人口鼻。

掙扎不過兩息,沉重的“粽子”便癱軟在地。

喬婉婷將他拖到墻角安放,低聲對櫻和花說:“聽天由命吧。”

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一條幽深的長廊撲面而來。

長廊壁上嵌著幾塊散發微光的礦石,投下幽幽白芒,將狹窄通道映照得影影綽綽,更添幾分陰森詭譎。

好在,里面終于隔絕了狂風的咆哮,冷意稍減。

三人將昏迷者拖至長廊放倒,然后緊貼著冰冷石壁,緩慢而警惕地向內深入。

空氣仿佛凝固,一股令人作嘔的、鐵銹混合著腐肉的血腥氣味越來越濃重,沉甸甸地壓在胸口。每前進一步,櫻和花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長廊盡頭豁然開朗,燈火稍明。

喬婉婷目力極佳,一眼瞥見火爐旁兩個依偎著打盹的身影。

她屏息凝神,靠近幾步,指尖輕彈,細膩的迷藥粉末無聲飄散在兩人面前的空氣里。

很快,輕微的鼾聲徹底停止。為防萬一,喬婉婷甚至踢了踢其中一人的腿,毫無反應。

她這才抬眼打量這方煉獄。

昏黃的光線下,空氣粘稠得像腐敗的油污。

濃烈的血腥、堆積污物發酵的酸腐、還有傷口潰爛散發出的腥甜惡臭。

目光所及,手臂粗的、銹跡斑斑的鐵柵欄將狹小的空間切割成無數個比棺材大不了多少的囚籠。

每一根冰涼的鐵條后面,都蜷縮著或癱倒著幾個模糊的人形,像一堆被隨意丟棄的破舊麻袋,死氣沉沉,甚至聽不見活人的喘息。

偶爾,某個黑黝黝的角落深處,會溢出一絲壓抑到極點的、如同受傷野獸即將咽氣前的痛苦嗚咽,隨即又被那死一般的寂靜徹底吞沒。

絕望像冰冷濕滑的苔蘚,沿著石壁,順著鐵欄,無聲地蔓延,爬滿視野,也爬滿了心口,壓得人幾乎喘不過氣。

這里哪是牢房,分明是活人的墓穴,是生者被緩慢凌遲的地獄刑場。

喬婉婷呆呆地望著這人間煉獄,心臟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胃里翻江倒海。

生在和平年代的靈魂,對尸體的認知停留在冰冷的熒幕上。

此刻,如此真實、如此大量、如此凄慘的死狀就觸目驚心地陳列在腳下!

恐懼如同冰水澆頭,瞬間凍僵了她的四肢,牙齒不自覺地在抖。

櫻察覺到她慘白的臉色和顫抖的身體,輕輕拉過她冰冷的手,低聲安慰:

“貴人別怕,他們…都沒氣了,傷不著您了。”

那粗糙掌心傳遞來的一點微弱溫熱,像一縷破開冰河的暖流。

喬婉婷猛地回神,轉頭看向櫻和花。

她們臉上除了尋找親人的焦灼和深重的憂慮,竟看不到對這片尸山血海的恐懼。

那份麻木的平靜,比恐懼本身更刺痛人心。

“快…快找!”

喬婉婷甩掉心頭的寒顫,聲音微啞。

她們立刻開始一個個掀開那些沉重的、如同墓碑般的牢門。

每一間囚籠都塞得滿滿當當。

十幾具軀體僵硬地擠在一起,多數已冰冷無聲,散發著死氣。

只有極少數胸膛尚存微弱的起伏,細若游絲。

每發現一個尚存一息的人,都讓三人心臟漏跳半拍——既怕找不到要找的人,更怕找到的是冰冷的尸體。

櫻和花幾乎要哭出來,手指因為緊張和寒冷而顫抖。

喬婉婷看著她們的眼睛,自己也感覺一陣眩暈襲來,比門外那肆虐的寒風還要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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