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大敗
- 大周武仙:開局給太平公主當內衛
- 江雀
- 4492字
- 2025-06-21 09:00:00
洛水兩岸人潮涌動,卻有一處格外清寂。
青石堤岸上,兩道身影孑然而立,周遭行人不知為何,皆不自覺繞開三尺,仿佛有無形的屏障將二人與俗世隔開。
其中一個便是在洛橋上觀望戰斗的那名年輕公子,容顏清秀,衣衫華貴,手持一柄折扇;
另一個通體雪白,白衣銀發,姿容俊美,甚至美的有些妖異,眼尾有一道淺淺的緋色紋路,讓他看起來雌雄莫辨。
年輕公子名叫晏明燭,此時望著河水上的琴斗,一展折扇,笑道:“難怪世人皆愛附庸風雅,這琴曲相斗,確實比那些粗鄙的拳腳功夫雅致多了。”
另一人并不答話,只是觀望。
晏明燭討了個沒趣,也不在意,忽又笑道:“不過比起音律,我倒更想見識見識百曉樓的‘讖言縛命’之術,昔日貴派東方先祖以‘太白星經’名動天下,一言可斷生死,一讖可改天命。傳說武帝年間,有西域妖僧以‘血河大法’禍亂中原,東方前輩只道一句‘三更月落,爾命當絕’,那妖僧果真在子時暴斃而亡,當真神乎其神……”
“傳言而已。”
白衣人便是百曉樓少樓主東方明,他的先祖是大名鼎鼎的東方朔,聞聽此言,終于側目,但神色依舊淡淡,顯然不愿深談,望著洛水上的兩人:“百曉樓早知這位云謫君傳人天資心性有異,卻不想他竟墮落到如此境地……”
他聲音清朗,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譏誚,卻又隱約透出幾分惋惜:“云謫君當年一曲《廣陵散》可令千軍止戈,如今他的傳人卻在此處賣弄琴技,爭當權貴裙下之臣……云謫君聰明一世,不想竟收個如此弟子葬送英名!”
“非也。”
晏明燭搖頭道:“高戩是其故人之后。高戩之父乃是武皇昔年北門學士之一,與云謫君算知交好友,沒有這層關系,就憑高戩自己的悟性根本就上不了縱橫峰,學不成《天墟九問》!云謫君為了他專門尋找珍禽異獸煉制靈丹妙藥,只為提升其天資,如此嘔心瀝血,豈不更加令人欽佩?”
“哦?”
東方明轉頭看他一眼:“晏公子身為不器宗真傳,竟然連這等秘事都知道……不器宗果然手眼通天。”
“還是比不得百曉樓。”
晏明燭好像沒聽懂他的弦外之音,搖頭道:“‘定奇珍之品第,辨異獸之玄機。評英杰而列榜,布耳目以通天。一言既出,四海傾服;百曉所載,九州同瞻。’這,才叫手眼通天。”
東方明不置可否:“這世間徒有虛名的多了,虛有其表的更多。公子以為如何?”
說完掃一眼晏明燭,這次臉上嗤笑不加掩飾。
晏明燭裝不下去了,瞇起眼睛:“少樓主是裝糊涂還是真糊涂!”
東方明淡淡道:“‘柳公子’才是真糊涂,話已至此,還不明白嗎?百曉樓無意與幽冥殿合作,我東方明,也無心與朝廷作對。你還是快走吧,我就當你沒來過。”
晏明燭聽到“柳公子”三個字瞳孔驟縮,眼中隱現殺機。
東方明神色淡定,繼續看水面琴斗。
晏明燭看著他那一頭銀發,冷笑道:“久聞少樓主有早衰之癥,一直在苦尋隱仙秘術、長生不老藥……你不會不知道當今皇上最想要的是什么吧,你指望她賣給你?還是送給你?!既然早晚反目,你又何必……”
東方明忽然轉頭,眸中精光一閃。
晏明燭頓時頭痛欲裂,他情知不妙,當即飄然后退,縱身遠遁,消失無蹤。
東方明冷眼看著他退走:“瘋魔之輩,不足與謀!”
他收回目光,面色如常,但心境終究被那句早衰影響,江風拂面,一縷銀發拂過眼前,他下意識伸手,看著掌中花白的頭發,眼中閃過黯然,但只一瞬,便被慣常的冷峻所替代。
“這位公主面首……”
他看向江面,低聲自語:“倒比云謫君的弟子更值得一看。”
……
陸沉淵與高戩的琴音對決已至白熱化。
洛水兩岸狂風驟起,兩艘畫舫之間的天地元氣如怒濤般翻涌。
高戩越彈越怒,不只是被陸沉淵的琴道修為刺激的心態失衡,更因為陸沉淵身后太平公主李令月,自始至終沒有看他一眼。
無論他彈奏何種名曲,用出什么高妙技法,她的眼睛始終在陸沉淵身上,沒有挪動分毫,眼底的愛意哪怕瞎子也能感覺得到。
輸得徹徹底底!
那一瞬間,怒火、妒火、對命運不公的憤懣全部爆發,指尖在弦上一抹。
《易水歌》肅殺之音驟然炸開——
“風蕭蕭兮易水寒!”
琴音如刀,江面瞬間裂開七道水痕,每一道都裹挾著刺骨寒意,直逼陸沉淵的畫舫。
兩岸觀者無不色變,此乃燕趙悲歌,專破內家真氣,音至之處,霜結三尺!
時候差不多了。
陸沉淵看周遭元氣越聚越多,也懶得再跟他糾纏,手法一變,第一個泛音響起,周遭元氣瞬間靜止,江面突然泛起奇異波紋,接著第二個泛音落下,洛水之上竟升起裊裊水霧,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暈。
那七道音刃一入煙波水霧便消散于無形。
高戩瞳孔驟縮,他的《易水歌》殺伐凌厲,可陸沉淵的琴音卻如天地共鳴,非但未被壓制,反而借水勢反卷!
這是怎么回事?
李令月唇角微勾,勝負已分。
岸上的東方明眉頭輕挑:“原來如此,之前的招式都是蓄勢,積蓄元氣,現在再利用自身意境更高的優勢,大量掠奪戰場之上的逸散元氣,以配合曲目,調動天時地利,一舉敗敵……當真厲害,只是這曲子,怎么好像沒聽過?”
陸沉淵琴音通玄,已入攝心之境,琴曲在他指下流淌,所有聞聽之人都受意境影響。
眾人仿佛看到遠山如黛,近水含煙,天地間唯余一片朦朧,恍若隔世。
這是什么曲子?
竟然如此飄渺。
眾人不禁沉醉,只有高戩臉色扭曲,十指在弦上狂掃,音波凝成實質的冰刃激射而出。
陸沉淵不避不讓,隨著琴曲進行,駕馭的元氣越來越多,周身霧氣越來越濃,高戩的琴曲根本難以破開防御。
他只能眼睜睜聽著那曲子層層遞進,忽而高音驟起,似云卷浪翻,激蕩處,有重重山影若隱若現,卻又被云霧遮蔽,恰似山河破碎,賢者難逢!
眾人臉色一變。
他們聽出來了,這是描繪家國破敗的曲子,曲中家國之痛、賢者之悲,直入心底。
“不能再讓他蓄勢了!”
高戩看著對面畫舫周圍越來越厚的云霧,暗暗心驚,現在還是只守不攻,如此巨量的元氣一旦攻過來,他勢必難以抵擋!
高戩略微猶豫,指尖掐訣,施展《天墟九問》第五問【龍吟】。
此招不需要蓄勢,能將音律化劍,攝魂奪魄。
但這招一用出來,基本也就等于斗琴失敗。
因為這根本就不是曲子,沒有絲毫意境,相當于對面擺開架勢,正準備拔劍對戰,他先一步掏出暗器,趁其不備,一擊必殺。
就在他準備動用的時候,李令月看他一眼。
只一眼,眸光如劍,高戩瞬間心神劇震,頭痛欲裂,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李令月冷冷道:“無恥!”
第五境巔峰的神識壓迫,讓高戩身形猛地一晃,指間凝聚的音波劍氣驟然潰散。
他的十指不受控制地顫抖著,體內陰陽二氣在經脈中亂竄,讓他整條手臂都泛起不正常的青紫色。
陸沉淵看到了,但無所謂,就算高戩用出術法,事到如今也破不了他的音波攻勢。
陸沉淵左手在琴面一按,右手五指輪轉如飛,霎時琴弦震顫,音浪奔涌,如怒濤拍岸,風云變色,散音、按音交錯,似驚雷裂空,又似萬馬嘶鳴。
這就是后世名曲《瀟湘水云》!
整段洛水為之沸騰,漫天水霧驟然凝成千軍萬馬之形,鐵甲錚錚,戰馬嘶鳴,滾滾鐵流挾著山河破碎之勢奔涌而來,那已非琴音,而是裹挾著天地元氣的千軍沖陣!
殺招到了!
高戩臉色劇變,他現在已經不奢求贏了,只希望敗得不要太難看,連忙施展《易水歌》最后一式“壯士不還”硬撼,琴音如虹,直貫云霄。
一道血色長虹貫空而起,荊軻虛影持匕而出,孤絕悲壯,直刺軍陣。
“砰!”
兩股音波相撞的瞬間,高戩所在的畫舫轟然炸裂!
木屑紛飛中,荊軻虛影僅支撐一息便煙消云散,血色長虹被鐵騎洪流碾得粉碎!
高戩的鳴泉琴“咔嚓”一聲炸裂,七根琴弦如毒蛇般倒卷,在他身上抽出道道血痕,接著整個人如斷線風箏般倒飛出去,在空中劃出一道血色弧線。
“噗通!”
水花四濺,他重重跌入洛水之中,鮮血瞬間染紅了一片水面,破碎的琴板在他周圍漂浮。
所幸他身邊還有畫舫殘骸,不至于沉入水中。
岸邊一片死寂。
高戩顫抖著手想要爬上船板,手卻無力垂下——胸骨、腕骨已碎。
他艱難抬頭,正對上陸沉淵收琴而立的身影,那襲紫衫依舊纖塵不染,唯有獨幽琴弦上余音裊裊,似在嘲笑著他的不自量力。
“這是最后一次。”
陸沉淵居高臨下,眼中殺意毫不遮掩,聲音冰冷道:“你再犯賤,我就送你上路!”
真特么陰魂不散!
李令月看著這一幕,眸光微閃,她已經知道他們兩個的明爭暗斗,準確地說是高戩的屢屢針對。
像這種小人使絆子,確實比較難辦,總不能因為他在洛水彈琴、心思不正就殺了他,反擊重了會被人說無視朝廷法度,反擊輕了又不痛不癢,不過對她來說,不是難事,現在最讓她在意的,是陸沉淵眼中罕見的怒意。
這個素來云淡風輕的男人,即便面對武承嗣的重創都不曾變色,此刻卻因為一場琴斗動了真火,原因很簡單——方才那旖旎溫存的氣氛,他“越界”的良機,全被這琴聲攪散了。
想到這里,她唇角不自覺揚起一絲弧度。
輕移蓮步上前,纖纖玉指悄悄勾住陸沉淵的袖角。
“急什么……”
她聲音輕得只有他能聽見,耳尖泛起淡淡的紅,“來日方長……”
陸沉淵眉頭一挑,他反手握住那只柔荑,慌得李令月連忙抽手——這么多人看著呢!陸沉淵才不管那些,沒親到,總不能牽個手也不行吧,牢牢扣住。
李令月無奈瞪他一眼,輕輕嘆氣,任由他握著,指尖在他掌心不輕不重地掐了一下,權當懲戒。
這一幕,清清楚楚地落在高戩眼中。
他看著他們的小動作,回想起這兩天的謀劃,那些自以為是的想法,又一口逆血噴出,眼前一黑,徹底昏死過去。
“師兄!”
藍岫衣一聲驚呼,身形如燕般從岸邊掠出,來到畫舫殘骸處,小心翼翼地扶起昏迷的高戩,手指搭在他腕間,臉色頓時變得煞白——經脈紊亂,真氣逆行,身受重傷!
該辦正事了。
李令月剛要向陸沉淵示意,卻發現他已悄然松開她的手,后退半步垂手而立,這份默契讓她心頭一暖,大步上前,凜然之勢匯聚。
“本宮今日出巡洛水……”
她聲音驟然轉冷,廣袖一拂,畫舫四周水面頓時炸開數道水柱:“……爾等膽敢以畫舫攔路,奏這等輕浮之曲,以下犯上,該當何罪!”
最后一個“罪”字出口,洛水之上狂風驟起,陰云密布。
這就是第五境,以人身動天地。
陸沉淵不好處置的問題,李令月很輕松,因為罪名多的是,只是往日不計較。
——我心情好,你在我府外念情詩,那就是求愛,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本宮寬宏大量,不在意;我心情不好,那你就是輕浮之詞,僭越禮法,以下犯上,自己找死!
“……”
藍岫衣扶著高戩的手不自覺地發抖,這種強大的感覺跟師尊相比也不遑多讓。
她小心翼翼俯身行禮:“請公主殿下恕罪,師兄他……一時糊涂,沖撞鳳駕,求殿下念在他初犯……“
李令月冷眼逼視著她,半晌才道:“看在云謫君面上,姑且網開一面,立刻離京!不得再入神都半步,若教本宮在神都再見——”她突然抬袖,一道藍光自指尖迸射,岸邊一株合抱古楓轟然折斷,墜入洛水,“形同此木!”
藍岫衣渾身顫抖,連忙道:“謹遵公主諭令!”
李令月冷哼一聲,轉身時裙裾翻飛如劍,回到舫內。
陸沉淵笑了笑,轉身跟上去。
岸邊眾人噤若寒蟬,直到公主畫舫消失在煙波深處,才敢低聲議論起來。
“乖乖,那陸公子當真是面首?這般琴藝,怕是連太常寺的樂正都要甘拜下風!”
“可惜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此曲聞所未聞,卻能將山河之悲寫得如此入骨,難怪公主殿下……”
“要我說,那個人也是活該,陸公子前段日子才因為公主寵愛名滿神都,他偏要當眾彈什么《鳳求凰》,這不是自取其辱嗎?”
漸漸地,人群散去,唯有洛水依舊東流。
“情報不符……如此表現,判若兩人……”
東方明望著遠去的畫舫,眉頭微皺,突然手掐印訣,施展神通,眸中閃過白澤虛影,而后泛起一層詭異的銀芒,將遠處那道紫影映入眼中,他的頭發越發銀白,緋色眼影下再多幾道皺紋,最終如愿看到了想看到的東西:一雙金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