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棋盤之外
書名: 大周武仙:開局給太平公主當內衛作者名: 江雀本章字數: 4579字更新時間: 2025-06-11 09:00:00
魏王府客院,青蓮居。
一間清雅的木屋,陳設簡單,一榻、一案、兩個蒲團。
此時門窗緊閉,室內昏暗,高戩換下外袍,只著素色中衣,坐在蒲團上。
他的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中的紛亂已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疲憊和近乎死寂的冷靜。
案前地面上鋪著一張巨大的、非金非玉的深色星紋棋枰,縱橫線條并非直線,而是帶著玄奧弧度的星軌,材質溫潤,觸手生涼,兩側各放著一個紫檀棋罐。
高戩盤膝坐于棋枰前,背脊挺直,這是師門刻入骨髓的儀態。
頭痛依舊在持續,胸口的絞痛依然清晰,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內腑的隱傷。
高戩面無表情,他的腦中不斷回蕩著陸沉淵那充滿譏誚的“等你凱旋”,顏冰凝隱含憐憫的勸阻,眾人或明或暗的復雜目光……還有公輸桀被鐵水重傷的幻影……
這一切如同滾燙的烙鐵,反復灼燒著神經。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高戩反復推演了兩個時辰,還是不知道“六儀擊刑”錯在哪里,又怎么會引發青龍困柱,可陸沉淵的表現,他對奇門的預判,又在表明他說的很可能是對的。
高戩服下丹藥,暫時壓制住反噬帶來的劇痛,卻壓不住心底翻涌的不平。
“慧極必傷”……
師尊的箴言在耳邊回響。
他付出了咳血、頭痛、體弱的代價,才換來旁人眼中的“算力精深”、“悟性高絕”,可陸沉淵呢?
他破解隱仙機關如觀掌紋,卻不見絲毫代價,這顛覆了他過去對“智”和“力”的認知。
他需要答案。
不是關于四象轉心輪,而是關于陸沉淵。
他想知道,這樣一個異數,他的命途究竟通向何方?是否真如他所展現的那般無懈可擊?還是……在命運的長河中,亦有暗礁險灘?
他緩緩睜開眼,目光落在面前的星紋棋枰上。
這是師尊所賜,蘊含一絲星辰之力,此刻,唯有此道,或許能為他撥開迷霧。
“啟盤。”
高戩深吸一口氣,強行摒除雜念,施展“棋象問卜之術”。
他伸出修長卻微顫的手指,指尖并未觸碰棋罐,而是懸停在星紋棋枰上方寸許。
一股精純而內斂的神識意念自他眉心透出,緩緩注入棋枰,隨著意念流轉,棋枰上那些原本黯淡的星軌紋路,竟如同被無形的星輝點亮,泛起一層極淡的、流動的銀芒,縱橫交錯的線條仿佛活了過來,在深色的底材上緩緩流淌、延伸。
他意念的核心只有一個:陸沉淵。
紫檀棋罐無聲開啟。
罐中并非普通棋子,而是由墨玉與星砂煉成。
墨玉深邃,仿佛能吸納光線,星砂則內蘊點點星芒,溫潤剔透。
此刻,數十枚黑白子如同受到感召,無聲無息地懸浮而起,環繞著星芒流轉的棋枰,遵循著某種玄奧的軌跡緩緩盤旋,發出幾不可聞的、如同星屑摩擦的微響。
“問命。”
高戩以神識勾連冥冥天道,渴求指引,目光卻緊緊鎖住棋枰中央的“天元”之位。
——此乃命局核心,問卜所系之處。
他意念微動,一枚象征業力的黑玉棋子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帶著一絲探究的意味,穩穩落向“天元”之側的一個關鍵星位。
然而,異象頓生:
黑子落下的瞬間,棋枰上對應區域星芒驟然一熾,一股無形的、沛然莫御的“真意”自“天元”彌漫開來,并非攻擊,而是如同堅固無比的琉璃屏障。
那枚墨玉黑子甫一接觸這片“真意領域”,其蘊含的負面推演之力竟如冰雪消融般被迅速凈化、剝離!棋子本身并未碎裂,但其深沉的光澤瞬間黯淡下去,變得灰撲撲的,仿佛失去了所有靈性。
高戩瞳孔微縮,但并不意外,他指尖再點,一枚象征氣運的星砂白子隨之落下,試探性靠近“天元”。
這一次,異象截然不同:
白子落下,非但沒有被排斥,反而如同水滴匯入大海,瞬間與“天元”區域流轉的星芒產生了奇妙的共鳴,緊接著,數枚原本盤旋的星辰砂白子仿佛受到感召,不待他催動,便自行脫離原有軌跡,帶著清越的微鳴,精準落向“天元”周圍數個重要星位!
落子如星墜,彼此輝映。
瞬間在“天元”周圍構筑起一個穩固而璀璨的星環拱衛之勢。
其中一枚白子更是懸停在“天元”正上方三寸之處,光華內斂卻無比堅韌,如同一輪微縮的明月,將“天元”之局映照得通明透亮。
高戩的呼吸微微急促起來。
棋局已顯!
無需強行窺探,星枰之上的落子與異象,已是最直觀的“回答”。
——棋局昭昭,如日中天!
這就是陸沉淵的命。
高戩凝神于棋局,不再試圖“攻擊”或“窺破”,而是如同面對師尊留下的千古殘局,進行純粹的推演與解讀。
星枰在他眼中不再是冰冷的器物,而是命運長河的投影:
“天元”核心:代表陸沉淵的命軌。在星環拱衛與明月懸照之下,其光影穩定、純粹,災劫難侵,邪祟辟易;
拱衛星環:象征其命途中的助力與機緣,并非一帆風順,雖星環之外仍有代表未知變數的黯淡區域,但大勢已成,根基穩固,貴人相扶,機遇自臨。
那輪“明月”:其光華核心,赫然是一個模糊的人影,在它的星光庇護之下,陸沉淵命勢煌煌大氣,如日方中,其勢已成,銳不可當。
若是旁人,明月代表的人物還可能難以猜度,想要得到明確答案,需要更進一步冒著天道反噬的風險一窺天機,但陸沉淵這個人聲名遠播,他的一切都明晃晃擺在世人眼中,這輪明月是誰,不需要多問。
——太平公主,李令月。
高戩的目光掃過自己先前落下的那枚灰暗墨玉子,孤懸于外,與那璀璨光明的核心棋局形成刺眼對比。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付出代價,殫精竭慮,卻如那枚灰暗的棋子,被排斥在真正的“大勢”之外,甚至無法在對方的命軌中留下有價值的印記。
“三劫循環……”
高戩無意識地低喃出聲,聲音干澀沙啞。
他并非指棋局本身,而是他此刻的心境:對天地不公的怨氣、對自身道路的懷疑、對師尊“慧極必傷”箴言的迷茫……三重劫念,循環往復,將他死死困住,無有出路!
他試圖在陸沉淵的命途中找到“傷”的跡象來印證師尊的話,以求解脫,卻只看到了更加耀眼的“明”!
“咳……”
高戩身體微晃,一絲暗紅再次溢出唇角,滴落在他素白的中衣上,心口傳來熟悉的絞痛,提醒著他代價的存在。
他強忍著劇痛,緩緩收攏意念,懸浮的棋子如同失去牽引的星辰,無聲墜落回棋枰或棋罐,那璀璨的星環拱衛之局漸漸黯淡,懸空的“明月”也消散無形。
室內恢復了寂靜。
昏暗中,高戩一動不動,如石頭般靜立,顯得格外孤寂。
他沒有咆哮,沒有摔砸東西,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背脊依舊挺直,但眼神中的最后一絲光亮仿佛徹底熄滅了,只剩下深不見底的幽潭。
“如日中天……如日中天……”
他低聲重復,聲音平靜得可怕,卻比任何咆哮都令人心悸。
“師尊,您看到了嗎?‘慧極必傷’……或許是對的。但傷的是我,而非他。”
他對著虛空,仿佛在與遠方的澹臺無塵對話,語氣中帶著一絲自嘲,一絲悲涼。
就在這時。
篤、篤、篤。
三聲極有分寸、不疾不徐的敲門聲響起,打破了室內的死寂。
高戩瞬間收斂起所有外露的情緒,看向門口:“何人?”
“高公子,是本王。”
門外傳來魏王武承嗣溫和卻自帶威嚴的聲音:“聽聞公子身體抱恙,特來探望。”
高戩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隨后整了整衣襟,確保儀容無礙,才沉聲道:“有勞魏王掛心,請進。”
房門無聲滑開。
魏王武承嗣一身便服錦袍,氣度雍容,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
他手中提著一個通體溫潤、隱有赤紋流轉的暖玉酒壺,壺口氤氳著肉眼可見的淡金色霧氣,散發出極其濃郁醇厚的藥香,瞬間充盈了整間靜室,那香氣中蘊含著磅礴的生命精氣和至陽至純的暖意,顯然是采集了難以想象的天材地寶精心炮制的藥酒。
“冒昧攪擾,公子見諒。”
武承嗣邁步而入,目光快速掃過室內,在星紋棋枰上那枚孤零零的灰暗墨玉子上略作停頓,又掃過高戩衣襟上那點不易察覺的暗紅,心中了然。
他臉上關切之色更濃,將暖玉酒壺輕輕置于案上:“公子面色不佳,看來機關城中耗費心力不小。這壺【九陽回春釀】最是溫養心脈,補益神魂,公子快飲一杯,莫要留下隱患。”
他親手斟了一杯,琥珀色的酒液在玉杯中蕩漾,散發出誘人的光暈和暖意,那股藥力幾乎要透體而入。
高戩并未推辭,接過玉杯,入手溫潤,濃郁的藥力順著掌心經絡涌入,確實讓他翻騰的氣血和刺痛的識海舒緩了不少。
他頷首致謝:“多謝殿下厚賜,承蒙相請,此番無功而返,令高戩汗顏,陳年舊疾,調息即可,勞煩殿下親至,更是愧不敢當。”
“誒,公子乃云謫君高足,千金之軀豈容有失?”
武承嗣擺手,自己也在對面蒲團坐下,姿態放松,如同閑話家常。
他話鋒一轉,語氣帶著幾分惋惜和洞察:“下朝之后,下人來報,今日之事,本王已經知曉了,那陸沉淵確實天賦異稟,可能懷有一雙慧眼,此等天賦,可遇而不可求,非人力所能及也。”
他輕嘆一聲,仿佛在為高戩惋惜:“公子以算力推演,步步為營,已是人中翹楚,奈何遇此異數,非戰之罪啊。”
這話看似安慰,卻精準地戳中了高戩最深的痛處——天賦的鴻溝。
高戩握著玉杯的手指微微收緊,指節泛白,面上卻依舊沉靜:“殿下過譽,技不如人,甘拜下風。”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
武承嗣眼中精光一閃,看出他在嘴硬,像這類天之驕子,一旦遇上更“驕”的人,心境難免失守,尤其還是陸沉淵這種天賦卓絕且鋒芒畢露的人,就他那張嘴,真該慶幸長在他身上,又有一張臉,能讓太平看中,不然慧眼也救不了他!
太毒了!
他聽江斬秋轉述都想再給他一掌。
武承嗣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低幾分,帶著一種推心置腹的意味:“公子此言差矣,本王觀公子氣度,絕非輕言放棄之人,況且,勝負之道,豈止于一方棋枰之上?”
他頓了頓,看著高戩的眼睛,意味深長地道:“棋盤之內,他占盡天時地利,天賦異稟,或許一時難攖其鋒,但棋盤之外……天地廣闊,手段萬千,有時,讓一個對手失去上桌的資格,遠比在桌上贏他,更為徹底,也更為省力。”
這番話,已近乎赤裸裸的暗示——規則之外,除掉對手。
高戩眼中瞬間掠過一絲不屑,神色間也多了一絲冰冷,他放下玉杯,聲音帶著幾分疏離:“高某技不如人,卻也知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暗室欺心,非我所愿!”
“呵呵。”
武承嗣似乎早料到他會如此反應,非但不惱,反而露出一個了然的、帶著幾分玩味的笑容,他輕輕晃動著杯中酒液,仿佛在欣賞那流轉的光澤。
“公子誤會了。”
武承嗣笑容不變,語氣卻更加柔和:“本王豈是那等唆人作奸犯科之輩?云謫君一脈自來高潔,本王向來敬重,我說的‘棋盤之外’,并非指那些齷齪手段。”
他話鋒再次一轉,目光變得深邃:“公子可知,太平……吾妹令月,她最欣賞何等人物?”
他刻意停頓,觀察著高戩的反應。
果然,聽到“太平公主李令月”這個名字,高戩想起了棋盤之上那顆庇護陸沉淵的浩大明月,臉色有了變化。
“她傾慕的,是才情風流、博古通今的雅士。”
武承嗣的聲音帶著一種洞察人心的力量,“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乃至那些陶冶性情的‘奇技淫巧’,若能玩得出神入化,皆能入其眼,得其心。”
他看向高戩,目光灼灼,充滿了肯定和誘惑:“那陸沉淵,不過仗著幾分小聰明,會些旁門左道的機關術,又能謅幾句歪詩,畫幾筆涂鴉,彈幾首俚曲,便以此邀寵,博得太平青睞,何其淺薄!”
武承嗣的語氣滿是不屑,隨即轉為對高戩毫不掩飾的欽佩:“公子你呢?師承云謫君澹臺無塵!那是何等人物?天下十絕第三!棋象占卜,窺探天機,以大地為盤、蒼生為棋。琴藝通神,可引百鳥來朝;書畫雙絕,一筆蘊山河氣象;詩詞歌賦,更是信手拈來,字字珠璣。云謫君傲視天下的才情風骨,公子得其真傳,論才情,論底蘊,論那份真正的高華氣度,陸沉淵給你提鞋都不配!”
武承嗣的聲音斬釘截鐵,充滿了煽動力:“他所倚仗的那些皮毛,在公子面前,不過是螢火之于皓月,米粒之于滄海!”
他身體前傾,目光如炬,直刺高戩內心:“公子,你最大的優勢,不在那機關算盡的棋枰之上,而在你師門賦予你的、冠絕天下的才情風華!太平所欣賞的,正是此道!
陸沉淵能以此得她歡心,公子若肯稍展所長,以云謫君親傳弟子的無上風采示人,誰勝誰負,豈不一目了然?如此煌煌正道,光明正大之勢,公子……何不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