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在！”

聽到女帝突然喊自己的名字，蘇星河也是心中一跳，連忙從席后邁出一步，高聲回應。

“上前來。”

淡淡的聲音似乎有些慵懶，但那道鳳眸分明正緊緊地落在他的身上。

一時間，又何止是女帝，在場的幾乎是整個大周朝最高的權貴階層和新科士子，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蘇星河的身上。

這是唱的哪出戲？

蘇星河本以為自己今天頂多是來看一場熱鬧的，哪知道熱鬧還沒來得及看，自己先成了熱鬧了。

不過這么多雙眼睛盯著，他自然也沒有后退的余地就是了。

當下便應了聲是，大步一邁，從差不多最末席的位子，一路往前走去。

走得抬頭挺胸，走得飛揚跋扈，走出了剛剛平叛歸來，六親不認的步伐。

“陛下。”

就在這么些復雜的目光中，蘇星河來到了女帝的面前，躬身一禮。

女帝掃了他一眼，目光復又掠過群臣，方才輕啟紅唇道。

“今日殿試，是為天下文道盛事，聽聞你前些日子曾在國子監激起了文道鐘鳴？”

“臣不過僥幸。”蘇星河連忙回道。

“過分的謙虛就是驕傲了，既然有你這么個大才子在這里，今日殿試，你合該出些力的。”

女帝抬起長袖，不經意地指了指下方的一個位置，“等會方便問答，你便坐那吧。”

“謝陛下！”

蘇星河先是一禮，然后才抬起頭向著女帝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好嘛，還是老位置。

蘇星河干咳一聲，與慕容靈月對上了目光，沖著她又是點了點頭：“打擾了公主。”

慕容靈月嗯了一聲，他這才擠了過去。

堂下諸臣見到這一幕，頓時神色各異。

更后面位子的新科士子們，同樣一陣啞然。

“好了，今日雖是朕的殿試，但更有別的意味。”

女帝這么說著，沖著右下首的晉王舉起了酒杯，“晉王叔，前些時日有你促成，公主也方才下定了決心，一力推進兩國聯姻這等大事，朕該敬你一杯才是。”

晉王連忙站起了身，一臉惶恐之色。

“陛下言重了，為陛下分擔，是為臣的本分，陛下殫精竭慮，為兩國，為天下思慮和平，這酒，該是為臣敬陛下才是。”

“王叔客氣了，你我之間，本就是一家人，何必分的這么清楚，”

女帝說著，深深地看了一眼晉王，“王叔說，是嗎？”

“當然，當然！”

晉王連連點頭，舉起酒盅，仰頭一飲而盡

女帝紅唇勾起，同樣飲下杯中酒：“王叔請坐吧。”

晉王這才顫顫巍巍地坐下。

蘇星河看著對面的晉王，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雖然不知道哪里不對，但他總覺得，有些怪怪的。

至少這氣質，和之前所見的晉王，相差還是有些大的。

莫不是那日在郊外農莊的一場毒，把這晉王的膽都給嚇小了。

蘇星河失笑，搖了搖頭，再度抬頭，卻陡然看到，原本一直不見的莫婉儀，不知什么時候又出現在了女帝的身后。

莫婉儀看著女帝微微有些酡紅的面龐，忍不住輕咳一聲。

女帝輕輕擺擺手，卻是再度將目光轉向了一邊的慕容靈月。

“公主，今日殿試，朕想問問你的意見，以你之見，該如何出題才是？”

“陛下，靈月才疏學淺，堂下滿座，皆勝靈月百倍，豈敢對他們出題。”

慕容靈月聽到女帝的問話，連忙起身。

“公主不必過謙，聽聞公主來京都的時日，詩書不離手，就連出門游玩，也都是尋了書局、學宮、詩會之類的地方，”

女帝說著，鮮紅丹寇輕輕敲了敲桌面，似笑非笑，“若是公主這等文道癡人都不敢出題，這天下還有誰敢？”

蘇星河微微瞇起眼睛，女帝此刻突然把慕容靈月的行蹤都統統點出來，話里有話啊。

要知道，這些地方，可都是他陪著慕容靈月去的。

把他喊到前面來，原來還有這個意思。

“靈月不敢。”

這一次，慕容靈月沒有多說，只是低頭一禮。

“罷了，那一會兒若是按我這法子選出的狀元郎，公主可萬不能嫌棄啊。”

女帝笑了笑，看向慕容靈月的鳳眸微微偏移，再度落在了蘇星河的身上，“既然公主不愿，不如世子代勞？”

蘇星河起身，知道自己已經被推到了這個位置，自然是躲不過的，便抬起頭，坦然與女帝對視。

“不知陛下，想要臣如何出題，請陛下指教。”

“如何出題？你那位父王可是很會給朕出難題，你莫非不擅長？”

這句話落下，整個殿中，登時間，心跳如擂鼓。

蘇星河看著女帝的眼睛，靜了片刻，卻是突然躬身。

“那臣便斗膽，為這天下士子出上一題。”

女帝瞇起鳳眸：“說。”

“論天下之勢，士族與寒門如何平衡？”

女帝聞言，目光深深落在了蘇星河的臉上，不過片刻，便是跳到了后面諸多朝臣的身上。

天樞閣的幾位重臣，裴九高、嚴退之、章衡……往下便是六部的各大官員。

“裴公、嚴公，還有諸位，以為這一題如何？”

一片沉默。

終于，還是裴九高起身。

作為當朝的天樞閣首席閣老，他不是宰輔，勝似宰輔。

“陛下，這士族與寒門之辯，自陛下三年前大舉為寒門放開恩科以來，便一直未曾有過平息。”

他頓了頓，目光從一旁的嚴退之與章衡身上掃過，互相點了點頭，“這平衡之法，確實值得一論，但底線原則卻是必須在的。”

“哦？什么是底線，什么是原則？”

女帝的臉上，頓時露出了感興趣的神色。

“士族傳承，三十世詩禮傳家，方知'仁'字怎么寫，所以士族骨子里，明白仁義禮智信，”

裴九高緩緩開口，“寒門呢，寒門重利，為改命澤，無所不用其極。若以寒門主政，則國本難固。因此，天樞閣其實早有過討論，原則應該是，治國理政，士族占七成為佳。”

一言落下，堂后方的舉子們頓時忍不住一陣騷動。

“好一個原則，好一個七成。”

女帝撫掌一笑，目光掃過下方，“諸位，恐怕都是這么想的吧？”

無人敢答。

蘇星河暗罵一聲，卻也只能保持著站立的姿勢，站在最前方。

“朕今天不想聽你們的意見，朕要聽聽年輕人的意見。”

女帝卻是又突然收回了目光，落在了蘇星河的身上。

“蘇星河，你很好，這個題目，朕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