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星河轉頭看了一眼始終默默站在自己身后的尤新臣。

這位天蠶司的指揮使大人，此刻同樣在用那雙極為深邃的眼睛看著他。

“尤大人，可有猜測？”

“不知。”

蘇星河嘆了口氣。

這場案子的判決，他之所以來晚了，還真不是為了壓軸出場裝帥，純粹就是去請尤新臣了。

畢竟除了這一位，他還想不到京都能有誰，可以插手三司的案子。

不過尤新臣來之前也確實說了，他是看在那塊神凰令的面子上來的，其余的事情，一概不會再多幫忙。

可惜，并沒有其他線索了。

等等……

蘇星河的腦中一閃，突然想起來什么。

如果不從線索的角度，而是從動機的角度考慮的話。

死者是袁家的人，嫌犯是女帝的族人。

袁家也算是大奉朝的老牌世家，幾乎每一代都出了不少的人才，算是朝中極為傳統的一派。

兇手挑這兩個對象，莫非是想激起女帝與舊臣的矛盾。

如果沒找出確實的證據和兇手，就無法從根源上證明武易的清白，極容易造成女帝包庇族人的謠言，引得這一屆的恩科舉子，離心離德。

如今外有鎮南王起兵、北原虎視，內里人心再亂，這是要動搖女帝統治的根基啊……

蘇星河倒吸一口涼氣。

這么看來，武易恐怕，還真不能輕易放出去。

至少，在這一屆春闈塵埃落地結束之前，在找到真正的兇手之前，還不能放出去。

至于兇手的可能性，他的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如果當時那抹步搖聲不是幻聽……

蘇月兒或許還真的帶著鎮南王的諜子，躲在這京都之內！

蘇星河的眼眸陡然瞇起，閃過一絲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殺意。

……

在這般情況之下，武易雖然洗脫了兇手的嫌疑，但還是沒有獲得自由的權利。

這家伙登時就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抱住了蘇星河的大腿。

“哥，你以后就是我親哥，跟我皇姐一樣的親！哥，你一定不能拋棄弟弟啊！”

“哥，弟弟等你來救我……救我……”

他一邊嚎著，一邊已經被拖下堂帶走了。

礙于他半個皇親國戚的身份，在牢中應該是不用太擔心待遇問題的。

蘇星河懶得理這家伙，反倒是看向了堂上的幾位。

“諸位大人，如今看來證據不足，真兇未顯，還需調查啊？”

大理寺卿哼了一聲，起身就往外走。

“此事由張大人主理，待證據充足，本官再來吧。”

而一直老神在在的刑部尚書也是沖著在場的幾人點了點頭，目光著重在蘇星河身上留了一下，邁著步子離開了。

尤新臣不知什么時候也走了。

獨留下堂上的張楷和堂下的袁青、蘇星河面面相覷。

“唉……”

袁青嘆了口氣，銳利如刀的雙目第一次露出了幾分疲態之色，他看向了蘇星河點了點頭，“雖未成文，已有食牛之氣。”

蘇星河沖著他拱手一禮：“袁先生謬贊，今日立場不同，還望先生不要見怪。”

袁青怪異地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沒有再說話，同樣離開了。

蘇星河看著他的背影，摩挲著下巴。

京都袁氏，與汝南袁氏同脈。袁家，遠不止這工部侍郎一人之力，不可小覷啊。

“不想今日之局全靠世子破解，請受老夫一拜。”

張楷走下堂來，向著蘇星河就要躬身行禮。

蘇星河連忙扶住了這位京兆府尹：“張大人言重，如今時局動蕩，我也不過求個安生立命而已。”

“陛下勤政，恩科盛典，天下英雄皆入彀中，何來動蕩？”

“南北格局不定，朝野派系分明，如今更有黑手擺弄風云……”

蘇星河說到這里頓住，看向了對面的中年男人，“張大人，你說呢？”

張楷點點頭，撫了撫胡須：“本官總算明白，陛下為何要留你了。”

你明白了嗎？

蘇星河搖搖頭，苦笑一聲，我都沒明白呢。

……

一起舉子血案的審判虎頭蛇尾，真兇未定。

京都的討論聲，非但沒有消停，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而且在這其中，似乎還夾雜著一些對于蘇星河本人的風評說辭。

“沒想到這反賊之子，倒是個明事理的。”

“是有點能力，不過品德不行，有點小聰明而已，難成大器。”

“哼，我看未必，怕是上趕著去巴結皇親國戚罷了。”

而在這種情形下，春闈也終于在一聲梆子聲中宣告結束。

貢院大門洞開，壓抑數日的士子如潮水般涌出，京都的街巷瞬間沸騰。

“本公子這次發揮超常，你們幾個這段時間服侍得不錯，賞！統統有賞！”

“王兄、李兄，壓抑這么久，總算結束了，走走走，咱們今晚不醉不歸！”

“老師，老師，前些日子您給的策論題目，真的押中了！”

風評如何，春闈又如何，蘇星河其實都不太關心。

不過他這兩日的心情同樣還不錯。

主要原因還是春桃那張小臉，最近幾日的笑容就沒斷過。

因為大批舉子進京的緣故，大總管春桃管理下的商鋪這幾日天天爆滿，利潤相比平日，翻了一倍都不止。

倒是諸葛櫻，還是一頓不落地天天來蹭飯，不過那張小臉，明顯寫滿了心情不佳，以至于到了美食都不太能拯救的地步。

蘇星河自然能猜到緣由，不過現在還真的不太好辦，只能先任由她這樣了。

不過，接下來幾日的事，倒是出乎了蘇星河的預料。

一個就是，鎮南王府門前的人更多了。

不少都是書生意氣，來砸那塊“鎮南王”的招牌的。

另一個，竟然是不少慕名而來的舉子，想要向他討教詩文學術。

于是，這幾日，在鎮南王門前，經常能看到學子互相指責的場景。

“這等人渣，你們竟然還來請教，我呸，真是敗壞風氣！”

“文道之言，可觀人心，蘇公子，或許并非如傳言那般不堪。”

“反賊就是反賊，此乃國家大義，你這等糊涂鬼，連忠君愛國都不知道，還妄想中舉嗎？”

蘇星河壓根就沒有出門搭理外面那幫閑人的想法，任由他們吵去。

倒是今早，一個新的消息，徹底把他給驚到了。

“雨季過去，鎮南王盡起二十萬大軍，已往關中而來！”

關中，就是京都的隘口。

過了關中平原，后面一馬平原，壓根沒有險要的地勢可以阻擋叛軍和妖族的聯合進攻。

天下勤王的兵馬，甚至不少都打起了心思，處在觀望之態。

畢竟女子為帝，本就難服人心，如今，或許真是是個還天下于大奉的機會。

這是不少人心底的想法。

但蘇星河知道，京都若失，北部邊防必要回援，那時候北原必趁機而下，那就是天下大亂的開始。

什么，公主聯姻？

呵，一張紙的事情，還沒有這天下的一副地圖厚重啊。

更重要的是，這聯姻的事，在這兩日，應該也就要塵埃落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