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手還按在劉霖的胸前，那半枚螭龍紋環(huán)形玉佩從玄色官服里滑出來。

這半枚螭龍紋環(huán)形玉佩，她曾經(jīng)見過。

陛下也帶著半枚，分毫不差。

她伸手拿起來，左邊螭首斷口參差的豁痕，正與陛下貼身藏著的右半邊完美契合

“娘娘？”劉霖輕喚。

他沒想到皇后半途剎車，還拿起自己的玉佩。

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

皇后猛地松開玉佩后退，鳳頭履踩住自己逶迤的裙擺，手從劉霖脖頸劃過，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劉霖也急退幾步，整理衣襟，鎖骨那里還殘存著她方才情動時蹭上的胭脂。

他以為皇后是怕有人進來。

實際上，皇后心中驚濤駭浪。

她想起，皇帝初見劉霖時，就很失態(tài)。

之后，皇帝對劉霖非常看重，尤其是皇帝還令她父親暗查劉霖的身世和過往。

在這之前，她以為皇帝要拉攏劉霖，可又擔(dān)心劉霖是曹操安排來的，所以要查清他的來歷。

她現(xiàn)在看到那那半枚螭龍紋環(huán)形玉佩，不免要多想了。

劉霖，還姓劉。

他莫非出身皇室？

可劉霖為什么說自己是孤兒，是被華佗收養(yǎng)的？

“先生……”皇后凝視劉霖眉骨處隨皺眉起伏的弧度。

突然驚覺這弧度與陛下批閱奏折的模樣何其相似。區(qū)別只在于，帝王眼中是枯井般的死寂，而眼前人眸底燃著她從未見過的野火。

“娘娘，臣給你診脈吧。”劉霖抬眼。

他心想，別在這玩火了，萬一被碰見，曹操都保不了我。

“本宮無妨。”皇后還是盯著他看。

劉霖都有些不自在了，指了指脖子，一笑：“娘娘的護甲劃傷臣了。”

兩人目光相視，皇后嫵媚的臉浮現(xiàn)一抹紅。

這時，殿外傳來宮女的聲音：“娘娘，孔先生奉命來見。”

劉霖不禁心中一慌。

與皇后獨處一室，孤男寡女，被孔融撞見，豈不要命？

“慌什么？”皇后竟走到他面前，伸出纖纖玉指慢條斯理撫平他肩頭褶皺，“本宮十歲束發(fā)受教，孔師連本宮抄錯《女誡》都要拿戒尺，如今不過是來查功課。”

劉霖也大膽摟住她的腰肢：“臣和皇后獨處，孔北海還不上奏罵我？有損娘娘清譽啊。”

“宮女是提前來報信，他這會兒還未到。”皇后瞋他一眼。

她指尖堪堪觸到他頸側(cè)時，忽地頓住。

劉霖喉結(jié)在她指腹下滾動，兩人氣息糾纏著散入銅爐熏香里。她眼尾余光掃過青年微敞的領(lǐng)口，見那半枚螭龍紋在鎖骨下若隱若現(xiàn)。

“先生這玉佩，怎么只有半枚？”皇后借著整理他衣襟的姿勢問。

劉霖搖了搖頭：“臣也不知，師傅撿到我時，我脖子上便掛著這半枚玉佩。”

皇后指尖掠過他頸下，故意放慢速度。

衣料窸窣摩挲聲里，劉霖嗅到她身上幽香混著肌膚暖意。他垂眼便見皇后廣袖滑落露出的半截皓腕，膚若凝脂。

“先生心跳亂了。”皇后輕笑，“昨夜鴻門宴，也沒這般慌張吧？”

蔥指順著襟口游走向下，突然勾住他腰帶往身前一拉。

劉霖踉蹌半步，摟緊了她的腰，掌心觸到一片柔軟。

皇后仰起絕美的臉，明媚動人：“先生這醫(yī)令印綬歪得不成體統(tǒng)。”

她幫劉霖醫(yī)令印綬擺正，旋身落座鳳椅，方才的旖旎盡數(shù)收斂，再次抬頭，眉目流轉(zhuǎn)的春色便化作端莊華貴。

劉霖在玉階下站定。

……

殿門打開，一陣寒風(fēng)裹進來。

孔融大步走進，這位北海名士目光掠過劉霖玄袍下褶皺的衣擺，嘴角幾不可察地繃緊。

他廣袖振風(fēng)朝鳳座深揖：“臣問皇后鳳體安康。”

“文舉公免禮。”皇后坐的端莊，揮揮手，“賜座。”

有太監(jiān)抬著椅子上來，孔融拂衣落座。

“劉太醫(yī)令來得倒早。”他目光落在劉霖身上，“可是診出皇后鳳脈有異？”

“勞文舉公掛懷。”劉霖拱手，“娘娘秋燥侵體，肝火稍亢，施以銀花甘草湯調(diào)理即可。”

孔融忽地輕笑一聲：“聽說太醫(yī)令昨夜設(shè)鴻門宴，逼潁川人交出你師傅？”

“恩師教我養(yǎng)我，我自當(dāng)舍命相救。”劉霖語氣帶著憤慨，“他們竟然陷害吾師！”

“潁川士族過分了！”孔融灰眸竟有刀劍相擊的冷光，“昨夜?jié)}川諸公宴上摔碎的杯子，怕是要用血來粘合了。”

皇后聽到這里，美目一亮：“大司醫(yī)署新立，恰需文舉公這般清流砥柱相助啊。”

“臣只問蒼生。”孔融緊緊盯著劉霖道，“若太醫(yī)令真能效忠陛下，而非淪為某家私兵，北海孔文舉，自當(dāng)為天下先。”

劉霖連忙拱手：“臣當(dāng)然是漢臣，只不過，臣畢竟只是醫(yī)令，能做的，也就是幫陛下多救些百姓。”

他心中浮現(xiàn)一個想法。

目前和潁川只是暫時和解，大司醫(yī)署要向前，肯定分潁川士族利益，和他們遲早再對上。

那不如，先下手為強。

不過，不是親自下手，而是借清流孔融之手。

潁川士族陷害神醫(yī)華佗，讓孔融寫檄文，把這事搞大。

就算不會打擊到潁川士族實際利益，起碼損他們的名聲，而士族最重名聲，夠他們頭疼了。

大司醫(yī)署趁機發(fā)展。

“本宮乏了。”皇后以袖掩唇輕咳，“文舉公既與太醫(yī)令志同道合，不如移步東暖閣詳談？”

……

一個時辰后。

鳳藻宮東暖閣外，劉霖與孔融并肩走下玉階。

他們談了一個時辰，孔融已經(jīng)答應(yīng)寫檄文抨擊潁川士族。

劉霖也是一番“情真意切”的表演，孔融頗為感動。

走到御道盡頭，孔融抓住劉霖手腕，力道大得驚人：“孟軻云‘雖千萬人吾往矣’，太醫(yī)令可知何解？”

“無畏向前。”劉霖回道。

孔融雙眼發(fā)出精光：“潁川鼠輩縱有千軍萬馬，能斬斷醫(yī)者忠心否？”

劉霖垂首掩去譏誚，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哽咽：“融公教誨，霖當(dāng)刻骨。”

“善！”孔融拍了拍他肩膀，大步離去。

待那道青衫消失在宮道盡頭，劉霖漫不經(jīng)心掃過西側(cè)宮墻。

那里剛剛有人走過，這宮中，曹操肯定安插了不少眼線。

所以，他與孔融密談的事，很快會傳到曹操耳朵里。

那位梟雄向來不吝用最陰鷙的視角拆解人心，得讓他打消疑慮啊。

“該去司空府再飆演技了。”他撫平官袍褶皺，走出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