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棚外黃沙驟起，曹操的玄色車駕滾滾而來。

虎衛軍跑在車駕的兩邊，在泥地上投下一片陰影。

所有人都跪迎司空，甚至病者都趴下來跪伏在地，有人用潰爛的額頭抵住土塊，有人帶著裹尸布縫制的面巾。

“司空至！”曹休帶著他的虎豹騎，跪在最前方。

劉霖也單膝跪地，撇見一旁司馬懿整個身子幾乎貼進泥里。

他心中吐槽，司馬仲達，你可真會裝。

馬車停在了三丈外，曹操從馬車中走出，所有人齊拜司空。

曹操立在馬車上，目光緩緩掃過，語氣顫抖：“孤來遲了。”

跪在最前排的流民突然劇烈咳嗽，曹操解下自己的長袍，許褚接過，上前裹住那病叟。

劉霖抬眼看去，見曹操和許褚都帶著他送的口罩。

“建安三年，孤在《蒿里行》里寫‘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曹操聲音陡然拔高，“如今官渡血未冷，竟讓瘟鬼噬我許都！”

他聲音帶著悲憤，重重落下：

“孤不會扔下自己的百姓，今日孤親來，再增設十口鐵釜熬藥，太醫院八十人悉數聽劉太醫令調遣。”

人群響起壓抑的抽泣。

劉霖心中暗笑，曹老板收的一手好民心。

曹操繼續講話，聲音越來越激昂，最后，他抽出倚天劍劃破掌心，血珠滴入熬藥的陶罐：“此疫不除，孤當效古之湯王，桑林禱雨！”

跪著的百姓眼含熱淚，磕拜司空。

“然則！”曹操一把抓過一根箭矢，“若有宵小借疫謀私，便如此箭！”

他猛地折斷箭矢，扔在空地上。

“司空仁德！”不知誰帶的頭磕頭，黑壓壓的人群如麥浪起伏。

曹操跳下馬車，徑直走到了劉霖面前，伸手扶起劉霖，對著眾人道：“這是新太醫令劉守真，他月前在官渡，治好了孤的頭疾，平息了軍營鼠疫。”

一旁的張遼大聲插話：“太醫令接好了某的斷臂。”

“太醫令縫過俺的大腿。”虎衛營一個老兵喊道。

曹操目光掃過，大笑：“所以，諸位放心，有劉守真在，必能治好大家。”

劉霖麻了。

曹賊，你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

十口新增鐵釜冒著熱氣，劉霖跟著曹操走在木棚外，虎衛營遠遠落在他們身后。

“守真可有所獲？”曹操問。

劉霖大腦飛速運轉，知道曹操問的應該不是鼠疫。

“來東城時，聽到小兒傳唱‘曹司空，屠刀狂；天降疫，漢室昌’。”他故意頓了頓，“司馬仲達還發現司空府賑濟東城百姓的糧，是官渡從袁紹糧倉中奪來的陳糧，甚至發霉。”

曹操淡淡一笑：“賑糧的官，孤已經把他下獄，正在查他與軍中誰勾結，這是要害孤啊。”

原來曹操早知道了這些。

劉霖也不奇怪，低頭道：“有人幕后操控起瘟，那就該死。”

“哼！”曹操冷笑一聲，“不過是要讓孤失去民心。”

劉霖躬身拜道：“我師傅三日三夜未合眼，已經控制住傳染的勢頭。”

“那也是用了太醫令你的法子。”曹操頓足，“這次多虧了有守真你啊。”

“臣是醫者，分內之事。”劉霖低頭。

曹操伸手拍在他肩膀上，沉聲道：“守真，盡快治好疫者，不然，孤這邊就要出大亂子了。”

劉霖沒有多問，頷首：“遵命。”

他心中暗罵，曹賊你特么先在百姓面前把我吹一通，這會兒又跟我玩真誠。

“守真啊，世人都說我曹孟德擅作詩。”曹操面色黯然，“活人才能吟詩，這亂世，百姓太苦了。守真，你愿與孤一道，結束者亂世嗎？”

這是要上價值了？

劉霖心中吐槽，臉上卻是十分真誠：“臣誓死追隨主公。”

……

半個時辰后，曹操帶著他的人馬離去。

新煮的藥，也分發到了疫者手中，劉霖和司馬懿蹲在木棚外歇息。

木棚外蒸騰的藥氣尚未散盡，黃沙又裹著馬蹄聲卷地而來。

伏完玄甲外罩著明黃綬帶，腰間懸著金魚符，身后跟著數百禁軍。

“圣旨到，太醫令接旨。”

這一聲宣后，所有人又都跪下。

劉霖沒想到圣旨會來，跪下后，看到一旁司馬懿早已匍匐在地。

伏完展開杏黃絹帛，聲音朗朗：

“制詔太醫令曰：太醫令劉守真，撲滅鳳藻宮鼠疫有功。”

“又施針救皇后危厄，朕心甚慰。今擢為代天子巡疫使，賜符節，許便宜行事。”

“臣領旨謝恩。”劉霖高舉雙手接過絹帛。

他心中猜測，皇帝這是要拉攏自己？曹操和皇帝都拉攏我，這是要逼我做二五仔啊。

伏完看著他，一笑：“劉太醫令如今代天巡疫，可莫要讓陛下失望啊。”

他在“失望”二字上咬了重音，已有所指。

“臣丁當竭力。”劉霖大聲道。

伏完意味深長的一笑，他目光掃過那些疫者，眉頭一緊，轉身回到了馬車上，而后帶著禁軍速速離去。

劉霖看著離去的背影，心中冷笑，這比起曹孟德，差遠了。

曹孟德那一番話，才是收民心。

這伏完代表天子，居然這么怕死，半刻都不敢多留，怕被傳染。

“太醫令不僅深得司空信任，還得陛下看重啊。”司馬懿笑著湊過來。

他心中是驚詫的，如今這許都，朝臣們要么歸司空府，要么屬漢室。唯有荀彧，能游走這兩派之間。

現在冒出個太醫令，居然被兩派拉攏，真是奇哉。

“仲達，教在下啊。”劉霖攤手苦笑，“在下表面風光，可一步踏錯，萬劫不復啊。”

司馬懿連忙拱手：“太醫令說笑了，在下一介布衣，哪有能力給太醫令排憂解難。”

劉霖嘴角掛著笑。

司馬仲達，你也算布衣？你家良田千頃，頂級世家豪門。你是想在關鍵時刻，才出仕吧？

“呃，太醫令是醫者，醫者能救人命。”司馬懿一笑，“那太醫令在許都，定然是游刃有余。”

“多謝仲達提醒。”劉霖拱手。

的確，他現在唯一的優勢，就是能醫人。

看著背著的急救箱，他愁啊，里面沒剩下幾支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