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他以為拖得越久,就越能從我這撈到更多的賠償金?”
謝明淵的指節輕叩桌面,聲線里凝著冰碴,目光掃過秦熵的學籍檔案。
“是貸款的問題…”會長順了順秀發,一針見血道:
“如果把秦熵的個人債務,轉為校方擔保分期,讓他慢慢還,他應該很樂意帶著您的賠償金離校。”
“呵呵…”嗤笑聲在茶霧中散開,謝明淵漫不經心翻動借貸方名錄。
出現“仙道盟”三個字時,他眉峰都未動分毫。
這個由數位大乘期修士執掌的機構,在靈根業務上存在灰色操作,但總體上是正道方,相當于修真界的政府。
謝明淵的面子,足以抹平秦熵這小卡拉米,在仙道盟的賬目。
看向下一個放貸方時,眼中閃過一絲疑慮。
“素來是18號當鋪主動挑人放貸,找的人皆是落難時的氣運之子,這秦熵何德何能?”
“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會長將卦盤擺在桌上,挑起另一個話題:
“開學都兩個月了,按慣例過兩周左右,就是迎新會。
老校長早在開春,就點名要看馬教授揮毫。
如今人死道消,咱院里拿什么頂缺?”
乾州大學迎新會,主題就是向新生彰顯校方底蘊。
除去老生和老師們的義務表演,新生也得編排一個節目上臺。
大乘境的老校長,要的可不僅是山呼海嘯的喝彩。
更想讓臺上表演、臺下喝彩的新生們,能觀看節目時突破桎梏。
譬如馬良潑墨時,6境畫師執筆即成洞天。
他架構虛實相生的幻畫世界,讓新生們與畫靈共舞,踏入水墨乾坤參悟道法。
每歲,靠馬良畫中世界,突破小境界的,不下千人。
哪怕是老生,都能心生感悟。
當然,馬良除了自己的作畫節目,還會兼顧學院新生的表演。
每次迎新大會之前,都會繪制一張10米畫卷,充當學院舞蹈生的背景布。
越臨近大會時繪制,畫卷殘留的筆力越多。
一來,自然能讓新生在觀看舞蹈時,還能因為背景畫有所突破。
二來,藝術學院專業方向,除了畫畫就是載歌載舞。
一些需要飛行的舞蹈,對煉氣境的舞蹈生來說,十分艱難。
馬良的背景畫,還能幫助她們完成飛行的動作。
念及于此,會長焦心道:
“馬教授不在,我們院可沒有壓箱底的絕活了。”
謝明淵空降到副院這個位置不到一年,院里很多事,還不如會長了解。
“除去畫布,本身的節目是什么?”
“原本定的是敦煌飛天舞,可馬老師的《龍王獻寶圖》才畫了一半,在他宿舍晾著呢。”
會長已經腦補了無背景圖的飛天舞。
這群大一學妹,將吊著鋼絲在舞臺上敦煌飛天。
沒有馬良的背景圖讓體院的莽夫參悟,他們就會對著學妹們現場狼嚎。
工程學院的小Money們,就敢當場使用“打賞符”,把舞蹈表演降格為街頭賣藝。
心智不堅定的窮鬼學弟學妹,定會被“打賞符”吸引,從而打亂隊形。
屆時,飛天不成,全員小丑。
當然,這些理由都不充分,重點是迎新大會牽扯到獎勵。
各大學院只要有新生的節目進前三,就能得到一筆足夠養肥整個年級的資源。
衍生的勾心斗角,數不勝數。
往年有馬良在,藝術傳媒學院的節目,就沒有掉出過前三。
事后的獎勵資源,按規矩由學生會,轉借給自家傳院的大四精銳。
大四學長明年就畢業,資源給他們用在畢業大比上。
畢業大比拿到好名次和獎勵,有望出個“優秀畢業生”,還能用獎勵反哺學弟、學妹。
會長今年要是沒拿到獎勵,就會被釘在學院史的恥辱柱上,影響自己在傳院保研等后續問題。
謝明淵依舊漫不經心,注意力在會長的卦盤上:
“所以你此舉是何意?”
會長虛指一下卦盤,手指蘸水在桌上畫到:
“寅、申、巳、亥四生之地被天芮病星占據,節目創意這塊寄了。
更麻煩的是太歲臨傷門,與體院的庚金格形成白虎猖狂,醫學院壬水又構成騰蛇夭矯,導致大四的畢業擂臺也要寄…”
謝明淵不置可否。
畢業大比本就是無腦比戰力,搞藝術的美美的就行了。
往年那群大四的傳院生,居然能和體院的體育生打的有來有回,這才是奇了怪了。
會長在副院長這里碰了一鼻子灰,拂袖而去。
奔去院長的閉關室,打算第一時間告狀。
……
校醫院,心理咨詢室。
“所以說,你為了學習,犧牲了你的心理健康,理智和睡眠,是嗎?”
“是的,尤其是患上懼龍癥以后。”
“那你學習成績如何?”
“……可我確實患上了嚴重的懼龍癥。”
“是嗎?”醫學院學姐嗅到了說謊的味道:
“學妹,我很確定,你只是學習差,不要強行推給懼龍癥哦。”
“不,都是懼龍癥害的,否則我肯定是全班第一啊!
她們不信我,大夫你還能不信嗎!給我開一副藥吧!就一副藥,求你了!”
“快滾,你都不是藝術傳媒學院的人,到哪兒患上的重度懼龍癥!”
排隊拿藥的秦熵,雙目無神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直至歇斯底里的學妹被保安拖走,醫生喊到了秦熵的名字。
“秦熵學弟是吧,重度懼龍癥,聽到‘龍’字,看到相關畫面,會引發身體劇烈抽搐。
注射穩定靈壓的鎮靜劑后,情況有所好轉。
我給你開GABA受體增效劑,搭配清心琉璃砂,一日兩服,吃夠七天,能阻斷恐懼神經遞質。
還有一瓶加了5-HT的龍冢苔蘚萃取油,切記要隨身攜帶,不適時,涂抹到太陽穴上。”
“嗯。”
“七日之后,還對‘龍’的相關名詞應激,就過來進行脫敏療法。”
“噢。”
其實,自打秦熵有面板以后,睜眼就能看到窗外直視自己的龍。
看多了,就從極度恐懼,變為了小小害怕一下,頂多小抽抽。
真正讓他痛苦的,是一言不合就針出如龍的病房護士。
來看學姐之前,秦熵又挨了一針,這才一個字都不想多說。
學姐像是看珍奇動物似的打量秦熵:
“秦熵學弟,有問題一定要來找學姐哦。
你是本校唯一一個重度懼龍癥的案例。
這種在乾大百聞不如一見的癥狀,必須在我手上終結。”
此話一出,秦熵鎮靜變為了震驚:
“唯一一個是什么意思,其他兩個死了嗎?”
學姐告知另外兩個幸存者,在兩天前就離開了校醫院。
后續有醫學生去傳院跟進時,得知了另外兩人退學的消息。
秦熵現在很確定,謝明淵是真的歧視特殊群體。
那兩人中還有個筑基期的雙手畫修,這人謝明淵都舍得勸退,只怕這副院馬上就要對我施壓了吧。
秦熵思量之時,學姐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學弟,值班室暫時抽不開身,你挑一副拐杖帶走吧?”
秦熵畢竟斷了左腳掌,加之一直臥床,回宿舍會很艱難。
沒等回應,走廊傳來吱呀推門聲。
三道高低錯落的身影堵在門框里,沾著球場草屑的運動鞋整齊跺地:
“211寢室全員到齊!接駕!”
三個室友推來了一輛二手輪椅,來接秦熵回宿舍。
在輪椅軸承轉動的陳舊聲里,學姐越過窗戶,看到四個男生融進暮色。
“秦皇,給恁找的輪椅,是不是比他娘的跑車還穩當!”
梧桐樹影,在幾人笑鬧間碎成光斑,讓學姐不自覺地攥緊了胸前的聽診器。
這可真是令人羨慕的情誼。
至少秦熵在被推進足球場以前,也是這樣想的。
輪椅顛簸的震顫中,剛涌起的感動尚未成形,就因為足球場刺目的照明燈驟然凝固。
三個室友雄渾的嗓音,在夜風里共振:
“秦皇移動堡壘已就位!”
“諸位,這就是哥們為咱球隊,找來的黃金防線!”
“哇哈哈哈!看今晚體院那群牲口,誰敢射門!”
兩袖空空如也的秦熵,在球門前愣了良久。
他竟開始想念那位扎了他兩日的護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