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池平的體魄增強過,好在縛肉蟲并沒有壞心思,池平一把就將它扯了下來。
縛肉蟲就這么乖乖地,在池平的手掌上團成一團,然后睜開八只圓溜溜的大眼睛看著他。
他愣了一下,將縛肉蟲放到地上,打開《末日·尸紀元》游戲。
在獻祭的記錄里,找到了縛肉蟲出現的原因。
【信徒莫沙,將她斬獲的縛肉蟲戰利品獻祭給了神明,以祈求得到神明更多關注。】
原來如此。
經過【獻祭】后的縛肉蟲在池平面前沒了兇性,池平回頭看了一眼地上的縛肉蟲。
這家伙似乎是感受到了池平的注視。
八只修長的骨腿抱在胸口,團成球狀,骨碌碌地滾到了池平的腳邊。
它八只圓溜溜的眼睛,依次對著池平眨眼,竟有幾分萌。
池平一拍額頭,覺得自己大抵是病了,竟會覺得這東西可愛。
游戲里獻祭界面,除了銘牌圖標外,還多了個縛肉蟲的圖標。
池平將鼠標移上去,屏幕上出現了一行字幕:
【是否消耗1信仰之火,對縛肉蟲進行“恩賜”?】
和之前【恩賜】給物品不一樣,這是針對個體本身的【恩賜】,需要消耗信仰之火。
池平選擇了【是】。
很快,縛肉蟲身上升起一圈圣潔的白光,然后又逐漸消退。
池平又仔細地打量了一番,發現外形并無變化。
正當他費解之時,卻隱約能感受到,一股來自體外的喜悅、激動的情緒!
很奇妙、很突兀。
而這股情緒來自縛肉蟲。
縛肉蟲正環繞著池平,滾來滾去,滾來滾去。
待興奮的勁一過,又舒展肢節,頭向池平,匍匐在地面。
池平能感受到,縛肉蟲心中的亢奮和激動被壓制下來,取而代之的是虔誠。
如果沒理解錯的話,針對個體的【恩賜】,應該是讓縛肉蟲進行了最初級的進化。
其自我意識,大概是從昆蟲進化到貓貓狗狗的程度。
它在向池平叩拜,向神明表達感謝。
“起來。”
池平手一抬,試探著發出指令。
“唰”的一聲,縛肉蟲兩條后腿一撐,人立而起。其余六條腿拼命張開著,試圖擁抱神明。
“坐下。”
又“唰”的一聲,縛肉蟲盤著靠后的兩條腿坐在地板上。仰著光溜溜的腦袋,眼巴巴地看著池平。
“握手!”
縛肉蟲立刻朝池平伸出一側的四條腿。
不錯,比老板通人性。
池平滿心歡喜地打量著小家伙:
“該給你起什么名字呢?”
縛肉蟲八只眼睛忽閃忽閃,還沒人教它“名字”是什么意思。但神明大人此時的心情似乎不錯,縛肉蟲因此也很開心。
在決定名字之前,池平想試一下小家伙的上限在哪。
于是,他拿出一桶泡面,放在小家伙面前:
“這是面,這是水,這樣一泡,會了嗎?”
縛肉蟲雖然懵懂,但看著神明大人的操作,有樣學樣,也能做到個七八分。
它不會像池平一樣,用手指拿面。在它簡單的意識里,就是將熱水和面放在一起,然后封閉它們。
期間開水灑了很多次,自己掉進泡面桶里幾次,總算學會了泡面。
它頂著和自身差不多大小的泡面桶,將其推到池平跟前。在感受到神明大人溫和的注視,和欣喜的情緒之后。
小家伙又興奮地收縮肢節,在地板上滾來滾去。
縛肉蟲,就是為了神明大人而誕生的意志。
會因為神明大人的開心而開心,因為神明大人的失落而失落。
“很好,接下來。”池平拿出掃把:“那是垃圾,這是掃把,掃吧——”
在池平教了幾次之后,小家伙相較于用掃把,還是更喜歡用上邊四條腿拿著東西,放進垃圾桶。
速度不比用掃把慢,這很好。
池平更加欣喜了,舉著縛肉蟲仔細打量,燈光照在它光潔的外骨骼上,讓其更具美感。
而小小的縛肉蟲,胸腹的隔膜不停震動,發出“噗噗”的聲響,像是在回應神明大人的看重。
最后,池平將小家伙放到了電腦桌上。
深吸一口氣,他抱著極大的期待,語重心長地對縛肉蟲說道:
“這是筆記本電腦,這是八稿未過的PPT方案,寫吧。”
池平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里有熾烈的光。
縛肉蟲八只大眼睛就這么定定地看著頭頂的神明。
這次不用感知它的情緒,池平就能很直接地,從它眼中看到茫然。
不知所措,不知所云。
畢竟,他只是一只,剛剛才擁有自我意識的縛肉蟲。
它的眼睛里有智慧,但不多。
池平眼里熾熱的光,熄滅了。
好在他也只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得到答案后,便放過了縛肉蟲。
不過,對未能幫到神明的縛肉蟲,蟲生第一次產生了巨大的挫敗感。
它默默地滾到墻角,縮成一團,連外骨骼的光澤都暗淡了許多。
整只蟲,
像死了一樣。
池平沒有再管縛肉蟲,而是一頭扎進游戲中。
廟宇內空空蕩蕩,莫沙已經離開。
但游戲中不止神廟一個視角。
由于莫沙向池平獻祭了自己的血肉,自己的一切。所以,池平能看到莫沙肉眼所見、聽到她親耳所聞、經歷她親身經歷的事情。
看模樣,她已經回到拾荒者營地。
殘月嵌在鉛灰云層里,地面上升起了一團熾烈的篝火,將周圍拾荒者的臉龐映照得通紅,將他們的影子投射在身后廢棄小鎮的斷壁殘垣上,肆意搖曳。
沒人說話,或者說他們已經餓得沒有力氣說話。
七八個蟲餅被架在篝火邊緣,炙烤下,蟲餅的縫隙里滲出黑褐色的汁液。
周遭咽口水的聲音雖細小,但也清晰可聞。
不少人將目光看向拾荒團的首領,那個胡子拉碴、頭發花白的中年男人。
在廢土,他這個年紀,已經算長壽的長者了。
“還沒好嗎?”
有人小聲嘀咕。強烈的饑餓能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清晰地感受到,胃壁在相互摩擦、蠕動,翻騰的胃酸正一點點上涌,口腔中彌漫著一股酸臭味。
大家對“餓得前胸貼后背”此刻有了更切身的認知。
“再等等。”火光描摹出首領因長期饑餓,而棱角分明的臉龐,廢土的風霜在他的臉龐留下深深的刻痕。他比一眾拾荒團成員要沉得住氣:
“沒熟的蟲餅,有毒。”
這種蟲餅是由容易飼養的蟑螂、蚯蚓和木蟲壓制而成,蛋白質含量豐富。是廢土上,底層人的主糧。
生的蟲餅其實也能吃,只不過這些大餓人消化能力已遠不如正常人,他們吃下去只會上吐下瀉。
隨著首領一聲“有毒”,篝火旁再度安靜下來。
但也只安靜了兩三分鐘——
“能吃了嗎?”又有一人問。饑餓擁簇著所有人,朝蟲餅靠近。
“有毒,再等等。”首領也悄悄咽下唾沫。
如此對話又重復了三五遍,就在首領剛想說“可以”的時候,身后的黑暗中傳來一些響動。
這聲響動如同一個開關,拾荒者們像是被火燎了一般,使出最后一點力氣,在篝火旁團成一團,擺出防御姿態。
而首領,則是迅速摸出了腰間的短銃。
這柄短銃,是他在廢土上安身立命的根本。哪怕餓死,也不會拿來換食物。
他目光炯炯地盯著深不可見的黑暗,那是火光尚未觸及的地方。
他端著短銃,小心翼翼地靠近。
每一步,都像踩在鋼絲上。地面嶙峋的觸感,在他心里平添了幾分緊張。
在拾荒者眾人的注視下,首領的身影逐漸步入黑暗與火光的邊緣。
小鎮的斷壁殘垣,此時更像惡魔的爪牙,在夜色中露出粗糲的棱角。風穿過拱形的建筑和殘破的管道,發出令人精神緊繃的嗚咽聲。
首領在火光的邊緣,與黑暗中的事物只對峙了半晌,便退了下來。
他端著短銃,一槍未發。
背向篝火,一步步退后,上半身仿佛凝滯了。
像是被什么難以置信的事物,從正面頂著一般。
隨著映照在首領后背的火光越來越清晰,
拾荒者們不由得緊張起來。他們抓起身旁的石頭、木管、鋼筋;他們呼吸變得急促,生存本能迫使他們榨出最后一點腎上腺素。
直到首領退至火光中,眾人才看清,逼退首領的是何物。
那是,掛在短銃上的——
小半袋面包。
首領緩緩轉頭,看向在場的拾荒者。這次,所有人都能看見,陰影與火光構成的輪廓線上——
首領在吞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