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平連忙將鼠標(biāo)移到莫沙身上，此時她已經(jīng)癱倒在濕軟的地面。

從左肩蔓延至小半個身子的白骨蜘蛛，隨著她呼吸的頻率而起伏。莫沙殷紅的鮮血，讓蜘蛛身上蒙上一層漸變紅。

在池平點擊莫沙后，屏幕上浮現(xiàn)出了莫沙的信息：

【莫沙，女，21歲，無能力者。】

【當(dāng)前狀態(tài)：饑餓、寒冷、疲憊，極度營養(yǎng)不良，病毒攜帶者，小幅度畸變，縛肉蟲寄生······】

負(fù)面狀態(tài)一個接著一個，疊BUFF了屬于是。

在末世“病毒攜帶者”和“畸變”幾乎是與生俱來。

要救她嗎？

池平將目光移向了兩口大缸——

抱著試一試的心態(tài)，他從抽屜里拿出一個面包，往“恩賜”的缸里扔了進去。

果然，在面包投入缸中的瞬間，游戲界面浮現(xiàn)一條字幕：

【是否恩賜物品“面包”×1？】

【是/否】

池平的心情竟莫名地有點忐忑，他點了【是】。

一道白光過后，面包消失了。同時，還有一行字幕出現(xiàn)在池平眼前。

【01:00后，可再次恩賜。】

一分鐘后，才能接著恩賜。

畫面里，“隨風(fēng)丿隨處風(fēng)流de風(fēng)”的小廟前，突兀地出現(xiàn)了一個面包。

真的能成？！

倒在濕軟地面的莫沙，顯然也看見了神廟前，突兀出現(xiàn)的面包。她的表情從警惕，到疑惑，再到戒備。

像一只縮在墻角的幼貓，忐忑中帶著期許地看著從天而降的食物。

莫沙不相信末日存在善良的神祇，如果存在，為什么會有這么多人苦難加身？

她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食物，就像池平盯著她一樣。

還不吃嗎？池平撓了撓頭。

如同呼應(yīng)他一樣，莫沙的喉嚨滑動，似乎在吞咽口水。她最后一絲警惕，也被蠕動的腸胃所擊破。

瞥了一眼神廟中，看不清模樣的雕像。

被神明盯上可能會死，但不吃馬上會死。

她猛地一把抓過面包，狼吞虎咽地嚼了起來。

但很快，她的臉憋得通紅。

面包太干，而她的嘴里，已經(jīng)很難分泌出足夠的唾液。

屏幕前的池平登時就明白過來，他瞟了一眼【恩賜】的冷卻倒計時。

在莫沙噎得眼睛翻白的時候，才又往里面扔了一瓶1.5升的農(nóng)夫三拳。

這回，【恩賜】倒計時變成了兩分鐘。

也就是說，【恩賜】次數(shù)越多，間隔時間就越長？

畫面里，莫沙顧不得去思索要付出的代價，而是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

喝完水又休息了一會的莫沙，竟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連池平都佩服末日人類的身體素質(zhì)。

她蒼白的臉龐十分嚴(yán)肅，一馬平川的胸口劇烈起伏，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朝著神廟的方向跪坐下來。

死亡逼迫得越緊，求生的欲望便越強烈。莫沙也曾聽過廢土上，存在過各式各樣的宗教。

絕大部分在曠野上討生活的人，都對宗教、神明敬而遠(yuǎn)之。

祂們往往實力強大，又不可以常理推斷。具有極強的輻射，或者說精神污染。

但此刻的莫沙，已經(jīng)沒有其他選擇。她渾渾噩噩地來到這里，又見到了食物和純凈水。

心中已然猜到，自己可能被某尊神明選中，所以——

她將頭重重地磕在積水的地面，再抬起時，已經(jīng)粘著泥土和水漬：

“我不知道您是誰，是神明，還是隱匿于黑暗中的強大存在；”

“是想戲弄我這渺小的生命，還是想彰顯您的仁慈；”

“我渴求您，讓我活下去吧！”

“我的血肉都奉獻(xiàn)于您。”

她的聲音都在顫抖，面對完全不了解的強大存在。莫沙很好的詮釋了末日幸存者身上的特質(zhì)：好死不如賴活。

哪怕出賣渾身血肉。

屏幕那頭的池平沉默了。

我要你血肉干嘛？

現(xiàn)在最要命的，是寄生在莫沙肩膀上的白骨蜘蛛。

這個東西——

池平眼神一滯，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翻開游戲里圖鑒，果然在002號圖鑒里，找到了——

【縛肉蟲，初級末日生物，以人或動物的血肉為食。成蟲在交配后會在寄生對象的體內(nèi)產(chǎn)卵，待寄生對象死后，蟲卵將在寄生對象的尸體內(nèi)孵化。】

【畏懼陽光，末日病毒的攜帶者。】

寄生在莫沙身上的蟲子，是游戲初級關(guān)卡出現(xiàn)的縛肉蟲，游戲中的效果是讓人持續(xù)掉血。

池平沉吟了一下，默默地拿出手機，打開“哐當(dāng)快藥”的APP。下單了繃帶、酒精、紫外燈、消毒棉。

陽光的主要成分是紫外線，病毒和細(xì)菌的話，抗生素應(yīng)該有用吧？

然后再花16塊錢，掛了個專家號，描述了一下被縛肉蟲造成的傷口。在專家的指導(dǎo)下，花了兩百出頭，買了一些藥。

夭壽了！

今天買藥的錢，已經(jīng)超過買末日·尸紀(jì)元這個游戲的錢了！

畫面里，莫沙依舊匍匐在濕軟的地面上。

跟前的神像始終沒有動靜，她的心一下懸了起來。

不知名的神明，對我獻(xiàn)出的血肉，不滿意？

她的心，幾乎又要沉淪在黑夜里。

“我的靈魂，也將一同奉獻(xiàn)給您。”她一咬牙，又加了籌碼。

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夜空中下起濛濛細(xì)雨。她的肌膚感到絲絲冰涼，她的身體因寒冷而發(fā)抖，嘴唇再度變得蒼白。

沒有回應(yīng)。

神廟如同在黑夜中打盹的兇獸，對莫沙許諾的祭品無動于衷。

眼前的這位神明，或者說隱匿在黑暗中的強大存在，并無反饋。

不滿意？

祂在等待自己再次出價嗎？

左肩處的沉重感，讓莫沙十分不適。生命在一點點流逝，她吞咽了幾下口水，眼中迸發(fā)出強烈的求生欲。

“我——”她攥緊自己拳頭，半張臉都埋在陰影中：“我知道附近有一伙拾荒者團隊，我可以把他們帶過來——”

剩下的話，不用說了。

莫沙的眼神，堅毅得可怕。

求活嘛，不寒磣。

屏幕外的池平攤手，不是他一直不答應(yīng)。而是APP上，外賣小哥業(yè)務(wù)繁忙，一直在圍著小區(qū)打轉(zhuǎn)。

皺眉思索了片刻，池平默默地在手機上輸入一條信息：

打賞五元，麻煩十分鐘內(nèi)送到。

五分鐘后，藥到了。

一共七八樣物品，按照之前的規(guī)律，每【恩賜】一回，冷卻時間都會增長。

如果這七八樣物品一件件扔進去的話，那么莫沙有可能撐不了這么久。

池平只得試著將它們打包好，一股腦扔到【恩賜】缸中。

在池平忐忑的期許中，白光一閃而過，東西消失了！

冷卻時間從之前的兩分鐘，變成了四分鐘。

池平初步推斷，恩賜物和數(shù)量沒關(guān)系，和【恩賜】大缸的容量掛鉤。

冷卻時間應(yīng)該是呈倍數(shù)增長，只不過不知道后面能不能消減【恩賜】CD。

池平瞟了一眼電腦上的時間：

00:32.

唉，實在是該睡了。

屏幕里，“隨風(fēng)丿隨處風(fēng)流de風(fēng)”小廟前。

一道白光閃過，藥物憑空出現(xiàn)。

倒在地上的莫沙，在見到藥物的那一刻，稍稍一愣。按照之前的祈禱，這次神明賜予的，應(yīng)該是治療她的藥物。

她眼睛里有復(fù)雜的情緒在糾纏，肉眼可見的喜悅和不安在交匯。她周身的疲憊、痛苦，在此刻仿佛得到了短暫的消融。

似飲鴆止渴，剜肉補瘡！

神明，應(yīng)允了。

池平簡略地寫了使用方法，在傳送過去后，上面的漢字已經(jīng)扭曲成游戲中的文字。

“您的憐憫與仁慈，使我能夠茍活于世。”

“愿您的尊名，傳遍廢土的每個角落——”

莫沙半是慶幸，半是惶恐的念叨著。如果沒有最后那個尊名吟唱的話，池平會很開心。

“‘隨風(fēng)丿隨處風(fēng)流de風(fēng)’大人！”

仿佛有一股令人酥麻的電流在池平身上游走，激起一片片雞皮疙瘩。

接下來，池平就瞥見屏幕上，多了幾行信息：

【莫沙向你奉獻(xiàn)了她的一切，并許諾為你帶來更大的收益。你隨時可以收走她的血肉與靈魂。】

信徒數(shù)量：1.

信徒下面一行則是信仰之火。

數(shù)量也是“1”。

莫沙的頭頂，浮現(xiàn)著“信徒”的字樣。

也就是說，廢土拾荒者莫沙，皈依了風(fēng)門。

這很好，只不過信仰之火，有什么用？

池平看著屏幕里，莫沙用酒精消毒之后，用紫外燈照著縛肉蟲。很快，縛肉蟲身上被灼燒出了陣陣白煙。

接著，莫沙將掙扎的縛肉蟲，以及吸附的肉，一整片切了下來！

她臉色蒼白，和創(chuàng)口處粉嫩的肉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末日拾荒者，就像垃圾堆里的老鼠，卑賤但有著頑強的生命力。

很快，她就給自己包扎好。

又緩慢挪動著，從脖子上取下一塊銹跡斑斑的銘牌，放在了神像下。

臉上露出了一個慘白的微笑，然后便倒下了。

池平這邊，黑色【獻(xiàn)祭】大缸內(nèi)，傳來一聲“叮當(dāng)”。有金屬物體落在了缸中。

是莫沙放在神像前的銘牌。

游戲里，浮現(xiàn)了一行字幕：

【你的信徒，向你獻(xiàn)祭了物品：精神寄托的銘牌。】

【注：每次獻(xiàn)祭，只含獻(xiàn)祭物本身。不含物品所攜帶的病菌、輻射。】

【獻(xiàn)祭物本身為病菌、輻射者除外。】

【物品說明：媽媽留給女兒的銘牌。上面刻著：“愿我經(jīng)歷過的痛苦，你不必經(jīng)歷；愿我已有的幸福，你觸手可及。”】

接著，便是一段淡入淡出的動畫：

畫面里，“媽媽”和更加年輕的莫沙蹲在地上。鏡頭拉近時，池平終于看清了“媽媽”的臉。

那是一張畸變的臉，嘴巴像是被大火抹平了一樣，沒了器官的輪廓。

只在食道上開了個口子，每天進食，都是從這個口子灌點糊狀物進去。當(dāng)然，也無法開口說話。

“媽媽”拿著樹枝，在地上寫下：“我學(xué)會了寫字。”

她書寫的，是末日文字，不過游戲里會自動翻譯。

一旁的莫沙顯然異常開心，她說道：“這么厲害？誰教你的？”

普通人，也就是無能力者，果腹都成問題，識字就成了奢望。好在莫沙混過拾荒團，有一定的識字基礎(chǔ)。

“媽媽”沒有回答，而是繼續(xù)寫下：

“我很愛你。”

“媽媽”那張坑洼的臉，在夜色下，盛滿了月光。

她學(xué)的字，數(shù)量有限，所以學(xué)了自認(rèn)為最有用的。

畫面淡出，然后才是銘牌的功能性介紹：

【精神寄托的銘牌】

【祝福：冥冥之中，無處不在的祝福。佩戴此物品者，幸運少量提升。】

【愛久彌堅：當(dāng)身軀不堪重負(fù)，意志將接管肉體！你心中的信念，會提升你的身體素質(zhì)。】

【寄語：活下去！不要放棄！】

愛久彌堅，這也難怪她能拖著傷殘的身體，茍延這么久。

倒地的莫沙恰在此刻，在夢中囈語：

“愛你老媽，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