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可以玩腿，甚至可以玩一年，但不能只玩一條腿。

池平看著車墊上，那條白皙的獨腿，深深地嘆了口氣。

昨晚上，當白骨手杖被獻祭過來的時候，池平便給它施加了恩賜。

消耗了十點信仰之火，由行尸腿骨制成的手杖，便活過來了。

但沒完全活，只活了一條腿。

池平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一點粉色的肉芽，從白骨上長出來。

然后是血管、筋膜、肌肉紋理，依次充實，清晰可見。

先是五根晶瑩剔透的小腳趾出現(xiàn)了，然后是恰到好處的小腿肚，最后才是緊致光滑的大腿。

看著一點點往上生長的，潔白大腿。

池平莫名有點亢奮，他心里竟有一絲絲期待，期待按照順序，長出關(guān)鍵部位，再長出整個人。

結(jié)果——

血肉只長到大腿根，剩下的關(guān)鍵部位，它突兀的不長了！

這和小說寫到大結(jié)局突然太監(jiān)，有什么區(qū)別？

池平甚至能看到橫截面粗糲的骨刺，和不斷蠕動的肉芽。

【行尸少女的腿，靦腆怕生，比較黏人。】

鼠標放在白骨手杖的圖標上，只有顯示這么一段話。

靦腆怕生的意思是，每當縛肉蟲注視它的時候，她會把五根晶瑩的腳趾蜷縮起來。

比較黏人表現(xiàn)在愛跟著神明大人，像個掛件。

上班的時候，池平三令五申，不許它跟著，并叮囑縛肉蟲看緊它。萬一要是被發(fā)現(xiàn)了，后果比老板不發(fā)工資都要嚴重。

可現(xiàn)在，它還是跟了上來。

“你什么時候來的？”池平壓低了聲音，好在開車的市場部主管正在和老板匯報提案的情況。他情緒比較亢奮，聲音很大，一時注意不到后邊的動靜。

腿伸出它沾著些許灰塵的軟潤腳趾，在空中寫字。

池平無奈，只得把手伸下去，讓大腳趾在自己掌心比畫。

它寫的是末世的文字，但在池平腦海中自動轉(zhuǎn)換成了國文。

“神明大人出門的時候，就一直跟著了。”

池平揉了揉眉心：“沒被發(fā)現(xiàn)吧？”

“沒有，我彈跳力還行。”腿寫道，少女的肌膚滑嫩，讓池平的手心有點癢。

“你和蟲子說了？你要出來？”池平拿出手機，假裝在打電話。

“說了。”

這次輪到池平詫異了，因為縛肉蟲是極乖巧的，竟然能被腿說服？

“說了，蟲子沒同意，我給他扣缸里去了。”腿補充道。

缸？

池平心里“咯噔”了一下，不會把縛肉蟲又給恩賜過去了吧？

可按道理來說，神明是自己，只有自己才能使用【恩賜】缸啊。

他頓覺頭疼，玩游戲的時候有多開心，現(xiàn)在看到這些奇奇怪怪的生物就有多難受。

“你跟著來干嘛？”池平小聲呵斥道。

“護衛(wèi)神明大人。”小腳趾稚嫩但堅定地寫道。

“用不著。”池平道：“這里有危險嗎？這是和諧社會，這——”

池平的聲音被掌心的觸感打斷。

“有。”

池平語氣一頓，掌心繼續(xù)傳來觸感。

“您身上，沾染了末世的氣息。”

“不會是你和蟲子身上的吧？”池平小心地問道。

“不。”腳趾寫道：“您恩賜的力量，已經(jīng)幫我們洗滌了末世的氣息，您身上出現(xiàn)的，是那些沒有信仰的小野狗，所攜帶的。”

首先要確認的一點是：

末世不論是神明，還是其他生物，都無法降臨在現(xiàn)世。

但是，他們能夠?qū)⒊参锲罚度氲浆F(xiàn)實中。

再通過各種機緣巧合，影響現(xiàn)世里的某個人，讓他幫忙傳播信仰。

尋常的末世神明，想要影響現(xiàn)世，就像現(xiàn)世想要發(fā)現(xiàn)外星文明一般。

可能經(jīng)過漫長的探索，這個時間可能是不同時空里的數(shù)千上萬年，才發(fā)現(xiàn)一點文明之光。

而在發(fā)現(xiàn)這個脆弱的文明前，神明自己也無法知曉，將要接觸的是一個什么樣的文明。

就算成功接觸上了，也無法直接將信徒、使徒投放過來。

而是要像現(xiàn)世的太空探索一般，先投放一些設(shè)備、器械，去探索。

如果現(xiàn)世文明，出現(xiàn)了神明的使徒或者信徒，那必然是神明在千萬年前就投放了某個信物。又在機緣巧合下，將撿到該信物的人，轉(zhuǎn)換成信徒或者使徒。

這樣，該信徒才能和末世的神明取得微弱的聯(lián)系。

這條腿又告訴池平，這氣息在他來銘威的時候還沒有，出來后便沾染上了。

這段時間里，池平見過的人只有銘威公司的員工，和另外兩家廣告公司的策劃。

“要去處理掉嗎？神明大人。”

“你能處理嗎？”池平看向它，只有一條腿。

“我還行。”它有點不好意思地將五根腳趾內(nèi)叩在腳底板上。

池平翻了個白眼，你害羞個泡泡茶壺！

“要處理嗎？”它又問。

“去吧。”池平仔細想了想，主要還是擔心末世生物影響廣告片的項目。

它離開時，又叩下四根腳趾，昂揚著大腳趾頭。像是比了個“好”的手勢，然后在車流較少的地方躍出車窗。

它的速度極快，池平只看見一道肉色流光，轉(zhuǎn)眼便出現(xiàn)在一棟三十層樓的樓頂。

再一跳，便消失了蹤影。

原來它說“彈跳力還行”，是這個還行。

市場部的主管將池平放在了地鐵站，按照現(xiàn)在的時間，即便回到公司也早下班了。

穿過一路擁擠的人潮，在八點左右，池平到了出租屋。

一進門便聽到叮當亂響，是縛肉蟲在撞擊缸壁。

池平連忙掀開大缸，里面的縛肉蟲見一線光亮透進來，張牙舞爪就要和那條腿拼命。

看清楚是池平后，它那八顆圓溜溜的眼睛，只在一瞬間，就噙滿淚水。

“噼！噼！”縛肉蟲鼓膜發(fā)出凄厲而富有穿透力的聲音。

池平能感受到，它極委屈的情緒。

“好了好了，沒事了沒事了。”池平輕輕拍打著縛肉蟲的背部。

小家伙有淚不輕彈，一彈一大碗。

五分鐘后還在抽噎，而池平的心早已飛到游戲里去了。

“這樣吧，我想想怎么補償你。”池平將縛肉蟲舉高高，感受著縛肉蟲委屈的情緒一點點轉(zhuǎn)換成激動和欣喜。

池平朗聲道：“獎勵你把房間打掃一遍，然后幫我把面給泡了，再好好地幫我捶背！”

“噗！”

縛肉蟲高興得都快暈過去了。

單核處理器的蟲子，還是很好PUA的。

它瞬間收斂了眼淚，然后一頭扎進令它愉悅的家務(wù)中去。

打開游戲，池平本想著看看信徒們的情況。

緊接著一連串字幕浮現(xiàn)在池平的眼前。

【在神明回歸神國的這段時間里，信徒們?nèi)韵肽钪纳衩鳌！?

【信徒+7】

【信徒+3】

【信徒+4】

【信徒-1】

···

【信仰之火+7】

···

信徒增加，池平能理解，無非就是劉外平和莫沙，將附近的拾荒者吸引了過來。

至于信徒減少？是又有行尸入侵嗎？

池平在地圖上找到莫沙，然后點擊【神諭】。

莫沙正在培育蟲子，枯木上被白色的小肉蟲鉆出了許多小孔。密密麻麻，初次看見的人容易驚起一手的雞皮疙瘩。

感受到神明的召喚，莫沙單膝跪地，左手置于膝蓋右手放在胸前。

“您的仆人，聆聽您的旨意。”

這是劉外平撰寫出來的信徒規(guī)范，里面對標無限城最高領(lǐng)袖的規(guī)格，再往上拔兩個度，就是信徒覲見神明的禮儀了。

不等池平發(fā)問，莫沙便將這兩天內(nèi)的情況說了一遍。

劉外平這兩天里，找到了兩個拾荒者團伙的加入，信徒人數(shù)變多了。

自己培育出來的木蟲、蟑螂等食物，至少也需要半個月的生長周期，隨著信徒的增多，食物開始捉襟見肘。

劉外平秘密處決了一些刺頭，他本是想直接將尸體做成食物，可是被莫沙否決了：

“神明大人是仁慈的，你這樣做，祂會不喜。”

劉外平只得退而求其次，將尸體交給莫沙，當成蟲子的飼料和溫床。

這些蟲子小時候吃人，長大了被人吃。

也算自然界的循環(huán)了。

“另外。”講完上述內(nèi)容之后，莫沙又道：“我們已經(jīng)見到越來越多的拾荒者，尸潮這兩天就會抵達。”

池平聞言，心中微沉。但還是在【神諭】中輸入：

“無妨。”

“你，很不錯。”

聽到神明的夸獎，莫沙將頭埋得更低了：“我將貫徹您的神諭，如同您的意志行走在大地上。”

不用說，這句也是“信徒規(guī)范”里的標準話術(shù)。

很快，屏幕上浮現(xiàn)一行猩紅的大字：

【第一波活死人行軍即將抵達，請保護好你的廟宇和信徒。】

紅字如同跳動的心臟一樣，不停地收縮著，營造一種緊迫感。游戲里，抵御住尸潮是有物資獎勵的，只不過不知道放在現(xiàn)在是什么。

配合猩紅的文字，后邊是漫無邊際的尸潮！

一具具踉蹌地行尸，在血月下奔走。無數(shù)意義不明的嘶吼，讓鳥獸驚飛，生機潰敗。

然后，是一個【36:00】倒計時。

36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