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咚!”
一聲悶響陡然從隔壁傳來。
幾乎是下意識的,李昂猛地伸手摸向口袋——那里本該有一把手槍,但現(xiàn)在卻空空如也。
心跳驟然加速,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壓過了他身體的疼痛,眼前的景象似乎都模糊了一瞬。
別這樣……別這樣……都結(jié)束了……
他大口喘氣,試圖讓心情穩(wěn)定下來。
又是一陣拖拽聲和低沉懊惱的咕噥聲。
只是有人而已。
不是襲擊,沒有危險,也沒有什么怪物。
他站起身,動作因身上的傷口而顯得有些僵硬,小心翼翼地走到事務(wù)所門口。
隔壁那家門窗緊閉許久的書店,此刻大門敞開著,門口停著一架式樣新穎的蒸汽馬車。
一個年輕人正彎著腰,試圖將其中一個龐大的鐵皮箱子拖進(jìn)店內(nèi)。
顯然剛才那聲巨響就是這箱子摔出來的。
那年輕人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亞麻襯衫,外面套著一件質(zhì)地優(yōu)良的旅行外套,袖口隨意地卷起,露出健壯的小臂。
他有著一頭打理得一絲不茍的金色短發(fā),面容俊朗,有一種近乎天真的精神煥發(fā),給人感覺好像從未受過挫折。
李昂沒有立刻上前,只是站在陰影里,默默觀察著。
是鄰居嗎?
那年輕人終于費力地將箱子拖進(jìn)了門內(nèi),直起身,長舒了一口氣,隨手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珠。
然后,他轉(zhuǎn)過身,想去拿別的行李。
也就在這一刻,他看到了李昂。
“哦!主啊!嚇我一跳!”年輕人顯然被李昂這這副纏滿繃帶、面色蒼白、審視著他的模樣嚇得不輕,猛地后退了一步,差點被門檻絆倒。
能被李昂嚇到,確實只是普通人而已。
李昂稍微從陰影中走出一些,讓對方能看清自己并非什么鬼怪:“抱歉。”
他已經(jīng)安定下來了,畢竟事情確實已經(jīng)過去:“我聽到這邊剛才的動靜有點大。”
“啊……非常抱歉!是我不小心,沒打擾到您吧?”
年輕人立刻反應(yīng)過來,臉上露出抱歉的微笑,那笑容陽光開朗,輕易就驅(qū)散了驚恐,“我叫達(dá)文,達(dá)文·勒芒,這家書店的老板。上個月出去旅行了一趟,剛回來,東西有點多。”
李昂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一只手,輕輕握了一下:“李昂。這里的霍克先生……呃,我是他的學(xué)徒。”
那些事情,還是不要說得太多比較好。
“霍克先生的學(xué)徒?”達(dá)文眼睛一亮,顯得很有興趣,“我走之前他可還發(fā)愁呢!這么快他就找到了?”
他的目光落在李昂身上那觸目驚心的繃帶上,語氣中帶著毫不掩飾的真誠關(guān)切:“您這是……遇到什么麻煩了嗎?看起來傷得不輕啊。”
“一點小意外,不礙事。”李昂含糊地帶過,“霍克先生……他把事務(wù)所交給我打理了。”
“那您肯定很厲害了,”達(dá)文似乎沒聽出李昂語氣中的沉重,或者說他天性樂觀,本就不會往危險的方向去想。
“以后我們就是鄰居了!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我剛回來,書店里還亂著,等我稍微收拾一下,一定請您過來喝杯咖啡!”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精致銀質(zhì)名片夾,抽出一張遞給李昂:“這是我的名片,以后常聯(lián)系。”
他熱情得有些過了頭,幾乎讓李昂感到一絲不適,他倒也不好拒絕。
他接過名片,低頭看去,名片上清晰工整地印著鉛字:
達(dá)文·勒芒
自由人書社
布列托馬爾,瓦訥,鳶尾花巷32號
專營:古籍、地圖、旅行文學(xué)
……鳶尾花巷32號?
他僵在那里,頭腦突然一片空白,只剩下那行字深深烙印在他視野里。
你是32號?那我是誰?
他猛地抬頭,看向那黃銅小門牌,上面清晰地鏤刻著數(shù)字,32。
扭過頭,在事務(wù)所另一側(cè),那里有著一樣的門牌,上面的數(shù)字是33。
他發(fā)瘋般,在兩家店之間來回踱步,緊緊盯著那兩塊小門牌。
32號……33號……
32……33……
哦,我是33號。
門牌插在兩家店中間的墻上。
那么,如果從巷子那一頭走過來,門牌號遞減,當(dāng)看到“32”這個數(shù)字時,人正好就站在了33號門口!
而要到32號,反而還需要再往前走一步,越過那個“32”號門牌!
原來……原來如此……
荒謬……實在是荒謬……
他笑了。
“哈哈……”
李昂低聲笑起來,先是壓抑的悶笑,然后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無法節(jié)制,最后變成了近乎癲狂的大笑。
“先生?您……您沒事吧?”達(dá)文今天被李昂嚇得不輕,他小心翼翼地試圖靠近。
李昂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他好不容易才止住笑聲,只是嘴角依然咧著。
他直起身,指了指兩家店中間的墻壁:“沒什么……只是突然發(fā)現(xiàn),這門牌設(shè)計得真有點問題。”
“你看,如果客人從那個方向……比如說,從卡納克大學(xué)那邊走過來,來找32號,那他走到門牌下的時候——不是反而站在我門口了嗎?”
“你說,這是不是很容易讓人走錯地方?”
“哦!您這么一說還真是!我以前都沒注意過!這設(shè)計的確有點……呃,欠考慮。”
達(dá)文撓了撓頭,隨即又爽朗地笑了起來,“不過沒關(guān)系!要是以后有我的客人不小心走進(jìn)了您店里,那還得麻煩您幫忙指一下路才是。”
你這話該對威廉說才是。
威廉他一定看出來了,他知道,他故意的。
但他什么也沒說。
他只是……順?biāo)浦邸?
老頭子壞得很。
偵探明明老練得很,怎么會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的公子哥呢?
老師推薦給我的是隔壁這位才對。
李昂啊李昂,看來你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嘛。
他仍然止不住地輕輕笑著,牽扯得自己傷口一陣陣抽痛。
也許是主指引我來這里的吧。
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現(xiàn)在就在這里。
來吧。
既然事務(wù)所已經(jīng)交到我手上了,那就讓我成為偵探吧。
就用這【凡人】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