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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成年禮

手中的項鏈散發著微光,緋露諾縮在被子中,卻始終沒有困意。

剛剛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少女看著床頭空蕩蕩的零食盒,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翻滾。

最終,她深吸了一口氣,穿上了羊絨的披肩,推開了房門。

深秋的伯爵府泛著涼意,走廊的窗戶微微開合,微風吹拂著緋露諾的裙擺,月光灑落,眼前的黑暗被拭去,借著光亮,緩緩向前走去。

走廊兩側的裝飾與曾經的記憶一模一樣,侍女將府內打掃的一塵不染,曾經那幼小的少女赤著腳在走廊里奔跑,身后跟著擔憂地叮嚀。

緋露諾眼眸低垂,她長大了,也長高了許多,曾經蹦跳著都觸摸不到的燈飾,如今她伸出手就能碰到。

緋露諾并不是一個喜歡緬懷過去的人。

可是她覺得,這個世界仿佛所有人都將她的母親忘卻了一樣,她留下的痕跡越來越少,甚至自己記憶中她的模樣都開始變得模糊。

一瞬間,她的心中生出了些許惶恐,也許某一天,一個人活過的證據將被時間完全抹削,然后憑空消失,在世界上留不下任何痕跡。

緋露諾閉上眼,倚靠在墻壁上,緩緩坐下。

在她的眼前的花瓶中,侍女插上了花束,并非是母親喜愛的鳶尾花,那花只在春夏盛開,如今早已開敗。

那是白色的花,緋露諾不知道花的名字,她只知道那花很好看,味道很香。

于是,她伸出手,拈起她認為最漂亮的一株,放在鼻尖輕輕嗅著。

少女閉上眼睛,最后的余光卻看到樓外的花壇中,有一道人影。于是她悄悄蹲下身,露出半個腦袋,偷偷望去。

那人影在花壇附近反復踱步,偶爾會停在某處,然后駐足一段時間,或站立或蹲下,偶爾仰起頭,看向二樓那拉上窗簾的房間。

緋露諾隱藏得更仔細了,她順著那人影的目光,看向了他所看的方向——

自己的房間。

那人影有些猶豫,似乎總下不定決心,與緋露諾記憶中的“他”完全不同。

其實,她在第一眼便認出了那個人影。

那是自己的父親,多克伯格的伯爵,那位勇敢果決的領主,此刻卻像在自己拉扯自己一樣,反復在花壇處徘徊。

在良久的掙扎后,那人影最終還是放棄了上樓的打算,他望著月亮注視了短暫的時間,轉身離開。

前往的方向并不是伯爵府。

緋露諾有些好奇,她探出身子,在窗前望著伯爵的身影,好奇地想著父親會前往哪里。

她急匆匆地抓起裙擺,奔跑在府邸的樓梯上,快速來到府邸的門前,推開屋門,悄悄尾隨著父親。

跟隨著伯爵的身影,緋露諾一直保持著距離,她穿過庭箱,踏過石橋,行走在靜謐的小路上。

隨著行走的距離越來越遠,少女似乎意識到了父親所要前往的地方。

她的腳步逐漸變慢,不再刻意跟隨,而是自己一個人慢慢地走著。

直到穿過一處茂盛的樹林,她才停下了腳步。

那是一處山崖,郁郁蔥蔥的植被生長著,蘊含著涼意的秋風拂過,開花的沒有幾株,如今的時節不到,春夏的這里最是好看。

緋露諾看到父親穿行過一株株植被,踏著被修建的小路,來到了一座石碑前。

塞西莉亞.海因里希。

緋露諾低著頭,她不用去看,就知道石碑上雕刻著什么。

因為那是她母親的名字。

伯爵溫柔地半跪在墓前,像是一位征戰歸來的騎士,他的身軀挺拔,可在月光下,鬢角的發絲已經開始發白。

伯爵撫摸著墓碑,擦拭著上面的灰塵,灰塵不多,被打掃地很干凈。

他只是想撫摸墓碑上自己愛人的名字。

“塞西莉亞,我不是一位合格的父親。”

伯爵的眼神變得很溫柔,像是妻子還在世時,溫柔地倚靠在他的懷中。

耳邊傳來嬰兒的啼哭聲,打擾了他們美好的畫面,女人眉眼柔和,抱起啼哭的女嬰輕輕拍撫著,自己伸出手臂,將母女二人一同擁入懷中。

美好的畫面破碎,入手的,只是雕刻著名字,冰冷的石碑。

伯爵的聲音有些沙啞,他單膝跪地,自責地說道:

“塞西莉亞,今天是緋露諾的成年禮,時間過得真快,曾經那么小只,仿佛一觸即碎的幼兒,如今已經在這個世界上存在了十八年了啊。”

“我本想著為她準備一場盛大的成年禮,但是圖澤帝國派出了邊境斥候的軍隊探路,我又一次食言了。”

伯爵緩緩說著,他直視著眼前的墓碑,雙手握拳,狠狠地打在了地上。

“我想要向她道歉,可是卻怎么也說不出口,可不可笑?我作為一名父親,卻連對女兒說‘我很愛你’這句話都說不出口。就像你還在的時候,總是想讓我訴說愛意,可我卻總糊弄過去,說著這種煽情的話騎士可不能多說......”

“人總是在一個泥潭中走向另外一個泥潭,在一處錯誤中繼續著另一場錯誤。”

“我想要像普通的父女一般,每天都看著緋露諾長大,將小小的她放在肩頭,感受著她的重量在慢慢成長......可是,我沒做到。”

伯爵低垂下頭,輕聲說道:“身為多克伯格的領主,就要履行身為領主的職責——我不止一次在心中這么告訴自己,試圖消去心中的愧疚感,可這只會讓我更加愧疚,我不斷地問自己,是不是做錯了選擇。”

“這個問題永遠都沒有一個答案......”

“我想對著緋露諾笑,告訴她父親很愛你,你可以信賴,依靠父親,但在看著她那與你越來越相似的面容時,鼓起勇氣想要說的話卻一瞬間忘記干凈。”

“我的懦弱,根本不配成為一名騎士,一位領主,一個......父親。”

伯爵輕撫著墓碑,眼神中多了許多東西,也許是釋然,只有在塞西莉亞的面前,他才能如此輕松地開口。

“我想你了,塞西莉亞。”

他的聲音變得有些嗚咽,但始終沒有淚水落下。

緋露諾就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在夜晚寂靜的晚風中,父親的話清晰地傳入她的耳中。

她握緊了拳頭,從未想象過父親還有這柔弱的一面。

在她的記憶中,伯爵永遠是那么堅毅,果決,他每天的行程都被安排的很滿,單是看著就很勞累,但每次回到家中面對自己時,表現得卻是從容淡定的模樣。

父親從未在自己面前表現出對母親的懷念。

也許是這個原因,導致她始終不愿意和父親親近,她在外人面前充當著一位完美的女兒,在家中卻不愿意與父親多說一句。

一時間,少女有些迷茫,她有些分辨不出,到底是誰做錯了。

如果顧青在的話,他會無力地笑一笑,看著這對神人父女,直截了當地開口,怒斥他們不愧是父女,就連性格都一模一樣。

同樣的不善表達,同樣的自我內耗,承擔著多余的情緒,卻在外界維系著完美的形象。

簡直就是自己折磨自己的一把好手。

但緋露諾不知道,她只是有些驚恐,又有些慶幸——

幸好今夜她選擇了出門,見到了真實的父親。

少女駐足原地,像是下了某種決心,她邁起腳步,穿越過植被小路,直挺挺地向伯爵走去。

那伯爵警覺地抬頭,向后望去,表情卻變得愕然。

“緋露諾......”

他用沙啞地嗓音問道:“你怎么在這?”

少女抬了抬自己的手,將一直握在手中的白色花束展露在伯爵的視野中,然后默默地走上前去,放在了伯爵的手中。

“今天是母親的忌日。”

少女的睫毛眨了眨:“這株花,您可以送給母親,母親會很開心的。”

伯爵望著手中隨著晚風搖曳的白色野花,一時間愣愣出神,他似乎明白了緋露諾見到了他真實的模樣,下意識解釋。

“我......平時不這樣的。”

“您要送嗎?”

緋露諾盯著伯爵,伯爵悻悻地聳了聳肩,知道自己那個嚴厲的父親形象已經無可挽回。

他嘆息了一聲,將那株白色野花獻在妻子的墓前,看著那肆意搖曳的花瓣,眼神變得渾濁模糊。

“抱歉,緋露諾,關于你的成年禮.....”

“沒關系,今天還沒有結束。”

緋露諾也跪在了母親的墓前,伸出手去撫摸母親的名字,釋然地笑了笑。

“很棒的成年禮,我很喜歡這個禮物。”她頓了頓,輕聲說道:“爸爸。”

伯爵那泛白的發絲在她的眼中變得格外清晰,直到此刻,緋露諾才意識到,自己那個似乎無所不能的父親,也會漸漸衰老。

伯爵的眼眶變得濕潤,他再也無法維持著騎士的體面,一滴眼淚落在了塞西莉亞的墓前。

他這一生擁有著很多東西,卻也錯過了許多東西。

緋露諾出生的時候,他在戰場上,遺憾地錯過了新生命的誕生。

妻子離世時,他被皇帝招進帝都,錯過了與妻子的最后一面。

甚至就連今晚,他都差點錯失女兒的成年禮,只因他的職責,無法脫身。

發絲泛白的中年人跪在妻子的墓前,笑了笑。

還好只是差點。

“對不起,父親。”

緋露諾說道,看著母親的墓碑,對于父親那微微的怨憤消散,她眼中有光,認真地說道:

“我們是一家人。”

晚風傳來遠方教堂悠揚的鐘聲,那鐘聲摻雜著蟲鳴,月光,微風,緋露諾似乎看見了母親釋然的微笑。

鐘聲一遍遍響起,緋露諾意識到,這是教堂零點的鐘聲。

這宣告了舊的一天過去,新的一天到來。

她成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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