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蟬鳴撞在奶茶店的玻璃幕墻上，碎成一片粘稠的嗡鳴。江夜盯著操作臺上凝結的水珠，看著那顆水珠沿著“夏日特供“的廣告牌緩緩滑落，在“草莓奶昔買一送一“的字樣上暈開一片水漬。他后頸忽然刺痛，眼前閃過黑白默片般的畫面——那顆水珠將在三秒后墜入草莓醬罐，濺起的紅漬會沾污蘇小梨新買的雛菊圍裙。

“哥！你的磁懸浮奶昔又要越獄啦！“

少女清亮的聲音刺破凝滯的空氣。蘇小梨踮著腳從冷藏柜探出頭來，薄荷綠的圍裙系帶在腰后打了個歪歪扭扭的蝴蝶結。她指尖還沾著奶油，冷不丁戳在江夜后腰，冰得他手一抖，不銹鋼雪克杯在操作臺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玻璃杯里的奶昔晃出危險的弧度，綿密的泡沫像漲潮的海浪漫過杯沿。江夜的手腕下意識往左偏轉15度，手背青筋隆起時，杯底在托盤上碾過半個圓弧。粉色的液體堪堪停在桌沿，一滴草莓醬順著杯壁滑落，在晨光里折射出青銅器皿般的幽光。

“第三十七次。“蘇小梨咬著彩虹吸管湊過來，發梢的茉莉香混著奶香鉆進江夜鼻腔。她蘸著奶油在點單簿上畫了只戴廚師帽的烏龜，“從開業到現在，每次杯子要倒你就突然開掛，說！是不是在圍裙里藏了平衡儀？“

江夜扯了扯藏青色護腕，粗針毛線摩擦著腕間未愈的傷口。三小時前天花板吊燈墜落時，他徒手接住飛濺的玻璃碴，此刻掌心還殘留著細密的血痕。陽光透過彩色玻璃窗斜切進來，在他睫毛下投出蝶翼狀的陰影：“是你擺杯子的角度太刁鉆。“

店門懸掛的青銅風鈴忽然發出沙啞的嗚咽。穿中山裝的老人踉蹌著撞進來，懷里的青銅鈴鐺撞在門框上，震出一串暗啞的嗡鳴。江夜太陽穴突突直跳，黑白畫面如老式放映機般在眼前閃爍——老人泛青的指尖將在三分鐘后抽搐，青銅鈴鐺會滾到正在擦拭桌面的小梨腳邊。

“歡......“迎字卡在喉間，老人已直挺挺栽向甜品展示柜。玻璃映出他脖頸暴突的血管，那些青紫色的紋路竟隱隱泛著銅綠。江夜翻越柜臺時撞翻糖罐，白砂糖如細雪紛揚，在陽光下閃爍的晶體里，他看見七種搶救方案如枝椏般蔓延。

“打120！“他單膝跪地將老人放平，扯過蘇小梨的圍裙墊在對方腦后。少女的馬尾辮掃過窗臺枯死的綠蘿，蔫黃的葉片突然顫抖著舒展，葉脈泛起翡翠般的光澤。

青銅鈴鐺從老人懷中滾落，在黑白格子地磚上碾出青銅色的銹跡。江夜瞳孔驟縮——鈴鐺內側用甲骨文刻著「己卯年七月廿三」，正是二十年前晨星孤兒院失火的日子。更令他血液凝固的是，在鈴鐺卡扣的凹槽里，嵌著枚褪色的彩虹發卡。

“哥！他口袋在滲光！“蘇小梨舉著手機的手頓在半空。一縷奇異的金芒從老人衣袋里滲出，在她鼻尖跳躍成星子的形狀。少女俯身去撿鈴鐺的瞬間，后頸碎發間淡青色的月牙胎記忽明忽暗，與江夜記憶中燃燒的保險柜里那個女嬰的印記完美重合。

時空在青銅銹氣中凝滯。江夜飛撲過去時，鼻血滴在鈴鐺表面，銹跡遇血沸騰，蒸騰的霧氣里浮現出記憶的殘片：十五歲的自己跪在焦黑廢墟里，雙手血肉模糊地撕扯著保險柜鐵柵，六歲的小梨蜷縮在柜角，懷里抱著燒焦一半的熊貓玩偶。

現實中的鈴鐺突然炸裂，翡翠色的光暈從蘇小梨指尖漾開。奶茶店仿佛被春神親吻，吊蘭藤蔓暴漲纏住下墜的玻璃殘片，多肉植物在老人胸口膨脹成氣墊，連操作臺上的草莓都在瘋狂結果，冰藍色的漿果噼里啪啦砸進奶昔桶。

“我是不是...“蘇小梨盯著掌心萌發的綠芽，眼睛亮得嚇人，“被蜘蛛咬了？像電影里那樣？“

江夜用染血的手帕捂住她的眼睛，血腥氣混著少女發間的茉莉香：“是店長新買的智能盆栽。“他尾音發顫，看著綠蘿葉片上浮現出青銅器饕餮紋——與老人脖頸暴突的血管紋路如出一轍。

救護車的鳴笛刺破雨幕。暴雨來得毫無征兆，豆大的雨珠在玻璃窗上敲擊出編鐘的韻律。老人被抬上擔架時突然攥住江夜衣角，渾濁的眼球凸起：“那丫頭...我在火場見過...保險柜...咳咳...七號......“

蘇小梨踮腳為江夜系雨衣帽繩，指尖無意間擦過他后頸。那里不知何時浮現出青銅色的秒針紋身，正隨著雨聲滴滴答答轉動。她發間的彩虹發卡在雷光中映出詭異圖騰，與監控視頻里定格的鈴鐺紋路完美重疊。

“哥你看，“她把發卡別在江夜領口，冰涼的金屬貼著他跳動的頸動脈，“像不像三星堆那個太陽輪？“

公交站臺的廣告屏正在循環播放古蜀文明展預告，青銅大立人的瞳孔在雨幕中泛著紅光。江夜右眼突然灼痛，黑白畫面里，戴黃金面具的巡演人員正將手搭在小梨肩上，面具內側的「七」字編號閃著血色的光。

雨簾深處傳來砂紙打磨青銅器的聲響，有人在濕漉漉的霧氣里呢喃：

“找到鑰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