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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胭脂巷深桐油謀

醒骨峰的月光比別處更冷。

蕭驚鴻倚著冰裂紋瓷甕,看琥珀色酒液漫過甕底刻痕。

這是她與無涯閣接頭的暗號——當淮湖水淹沒第三道凹槽時,對岸該亮起一盞琉璃燈。可此刻子時已過,河面只有浮冰撞擊聲。

“喀嗒。”

身后枯枝輕響的剎那,她反手擲出酒盞。

裴玄淵的陌刀截住飛濺的瓊漿,刀面映出她鎖骨下的玄鳥烙痕。那傷痕邊緣泛著詭譎的靛青,正是燧臺暗衛中過“牽機”劇毒的印記。

“將軍來換虎符,還是來收尸?”她指尖敲著瓷甕,冰紋隨聲波延展出奇異脈絡。

若細看便會發現,那些裂紋正拼成北境十二關的戍防圖。

裴玄淵的披風掃落松針積雪,露出腰間新佩的鎏金魚袋。

蕭驚鴻瞳孔微縮——那本該裝著鹽引的御賜錦囊,此刻鼓脹的輪廓分明是半卷《饕餮錄》。

“蕭老板的齒痕,”他忽然扯開護腕,小臂刺青在月光下泛著朱砂紅,“與十五年前蕭老爺救我時留的牙印,分毫不差。”

河風卷起她石榴裙擺,露出腳踝銀鈴。鈴聲蕩開的瞬間,對岸突然亮起二十八盞琉璃燈,每盞都映著玄甲衛的鷹隼紋。

蕭驚鴻輕笑出聲,簪頭金絲纏枝驀地繃直,細如牛毛的毒針直取他眉心。

“叮!”

裴玄淵用虎符擋住毒針,鎏金表面赫然多出個梅核狀的凹痕。

蕭驚鴻趁機旋身而起,瓷甕中酒液潑成幕墻。當琥珀色的雨落下時,她已踩著冰面掠至河心。

“將軍可知這甕酒的妙處?“她足尖輕點浮冰,“三斤淮河鯉的膽汁,混著戶部特供的醒神薄荷——”

話音未落,裴玄淵的陌刀已劈開冰層。裂縫如蛛網蔓延,卻在觸及她裙裾時詭異地凝結。冰面下隱約可見青黑色游絲,竟是蕭家商隊特制的鐵蒺藜網。

“去年臘月,玄甲營采購的破冰錐。“蕭驚鴻甩出袖中銀鏈纏住刀鋒,“鍛造時摻了鉛粉,一觸即碎呢。”

河岸突然傳來貨郎哨音。二十八盞琉璃燈應聲炸裂,漫天火雨中飛出包著糖衣的密信。

裴玄淵揮刀斬落一封,蜜蠟封口處印著茶湯西施的唇脂。

「戌時三刻,胭脂巷,桐油換鹽引」

他眼底騰起血霧。三個月前玄甲營在蒼云嶺遭遇的伏擊,流寇箭矢涂的正是摻水桐油。

而此刻糖衣在掌心化開,露出半枚帶血的箭鏃——與他肩頭舊傷里的殘片一模一樣。

“蕭驚鴻!“陌刀劈開鐵蒺藜網的剎那,她忽然解開發帶。青絲散落的瞬間,裴玄淵嗅到致命甜香——是父兄靈堂上那支“往生燭”的味道。

“噓。“她染著丹蔻的指尖抵住他嘴唇,“將軍的刀若再進半寸,碎玉街三百壇椒鹽……可就要在榷貨務地窖炸開了。”

冰層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對岸傳來整齊劃一的弩箭上弦聲,這次卻是沖著裴玄淵而來。

蕭驚鴻的銀鏈突然變向,將他拽入冰窟。刺骨寒水中,她唇間渡來一口氣,帶著茉莉糖霜的甜腥。

等他們浮出水面時,二十八具玄甲衛尸首正順流而下。每人喉間都釘著鳳穿牡丹鏢,傷口處凝結著玫瑰色的糖晶。

“看,連血都是甜的。“蕭驚鴻擰著發梢水珠,腕間銀鈴叮當,“現在將軍信了嗎?從你踏入驚鴻一味那刻起,有人就要玄甲營永遠閉嘴。”

裴玄淵突然掐住她后頸。濕透的衣料下,燙傷的朱砂痣正在滲血——正是昨夜火場他胸口印痕的位置。

這個發現讓他指節發白,卻在瞥見她腰間魚符時陡然松手。

魚符裂痕處嵌著半顆珍珠,與他母親遺物上的東珠如出一轍。

“卯時初,榷貨務的運鹽船要過京祐門。“她將虎符按在他心口,“船底第三塊壓艙石,刻著將軍最想見的三個字。”

遠處傳來第一聲雞鳴。

蕭驚鴻轉身時,一枚冰錐擦著她耳畔劃過,釘入柳樹的三寸七分處——那是燧臺叛徒的標記方式。

裴玄淵看著冰錐上凝結的糖霜,突然想起十年前那個雪夜:有人把凍僵的他拖出亂葬崗,往他嘴里塞了顆沾血的飴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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