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譎，眼前的場景實在是詭譎至極。午夜十二點半，萬籟俱寂之時，一頭矮驢陡然發出陣陣瘆人的嘶鳴，隨后轟然倒地，一邊瘋狂地扭動身軀，用脊背在地面上反復摩擦，一邊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吼叫。在這驚悚的叫聲間隙，隱隱夾雜著一陣詭異的嬉笑聲，那聲音清脆稚嫩，好似來自孩童，卻又仿佛是從矮驢的脊背處幽幽傳出，恰似有個無形的孩童正騎在驢背上肆意玩耍。

這超乎常理的景象驚得我頭皮一陣發麻，一股森冷的寒意從腳底迅猛躥升，直沖天靈蓋。

“驢趕鬼？”李寡婦似乎并未捕捉到那詭異的嬉笑聲，可她敏銳察覺到我的異樣，瞬間緊張起來，緊緊攥住我的胳膊，聲音發顫地問道：“你是說，這驢背上……馱著個鬼魂，它這樣折騰，是想把鬼趕走？”

我怕嚇到她，便沒有吭聲，只是死死地盯著那頭矮驢。矮驢仍在地上瘋狂扭動，身軀扭曲成各種古怪的姿態，每一個動作都透著說不出的怪異，與此同時，那令人膽寒的叫聲依舊不絕于耳。

恰在此時，一陣陰惻惻的風猛地刮起，吹得引魂幡“嘩啦啦”劇烈晃動，仿佛真有一雙無形的手在肆意撥弄。緊接著，那嬉笑聲再度響起，這一次，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清脆。

“咯咯咯……”

“陳宇，這是什么聲音？”李寡婦終于也聽到了，頓時瞪大眼睛，慌亂地環顧四周，眼神中滿是驚惶。

“噓！”我趕忙對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隨后拉著她緩緩向后退去。不管此處潛藏著何種鬼魅，又正在發生何等離奇之事，都與我無關。當下，我最要緊的是把王大爺的尸體送回墓地重新安葬，同時盡可能拖住那群黃鼠狼，等師父歸來徹底解決這場災禍。至于這里……即便有關聯，以我目前的能力也無力應對。

我拽著李寡婦悄然后退，那頭矮驢還在地上不停翻滾摩擦，只是那嬉笑聲沒再傳出。不過從矮驢的狀態判斷，那個小鬼顯然還未離去。好在它沒盯上我們，這讓我稍稍松了口氣。

“我們繞過去。”我話音剛落，正欲轉身離開，李寡婦卻突然驚呼：“哪冒出來這么多野貓？”

我聞聲轉頭，只見不知從何處涌出一群野貓，此刻正密密麻麻地聚集在矮驢四周。野貓數量眾多，少說也有二十來只，尤為奇特的是，它們通體漆黑，沒有一絲雜色。這些黑貓圍成一圈，一雙雙橙黃色的豎瞳死死地盯著矮驢的脊背，那專注的模樣，仿佛在凝視著什么極其神秘又恐怖的東西。

緊接著，這群野貓的舉動讓我驚得倒吸一口涼氣。只見所有野貓齊刷刷地趴在地上，身體前傾，后腿繃得筆直，肥碩的肚皮緊貼地面，隨后身子往后縮，前腿也伸得筆直。

“這群野貓……是在伸懶腰？”這一幕太過詭異，李寡婦也察覺到不對勁，聲音微微顫抖地說：“可大半夜的，它們為啥都聚在這兒伸懶腰？”

我搖搖頭，表示一無所知，可眼底早已被恐懼填滿。從小到大，師父給我講過無數離奇故事，其中有一個就描述過類似場景：一群野貓在半夜做出和眼前一模一樣的動作。師父說，那是貓拜仙。起初我并不理解，此刻親眼目睹，才驚覺這些貓的動作，像極了人雙手舉過頭頂，虔誠行跪拜之禮。

萬物皆有靈，貓、狗、牛、羊、馬等生靈天生通靈，能感知到許多人類看不見的事物。一旦察覺到那些神秘存在，它們會本能地發出預警，比如牛對著人落淚、狗毛發倒豎沖著空氣狂吠、老山羊前蹄跪地向空磕頭，皆是此類預警表現。然而貓，尤其是黑貓，卻與其他牲畜截然不同。師父曾告誡我，黑貓陰氣極重，它們現身之處，往往伴隨著不祥。若是成群出現，那此地必定潛藏禍祟。而且，貓生性高傲，尊崇強者，當遇見那些超自然的神秘之物時，它們非但不畏懼，反而會本能地頂禮膜拜，這也是一種特殊的預警方式，被稱作貓拜仙。

此刻，二十多只黑貓整齊匍匐在地，對著矮驢不斷重復著跪拜動作，嘴里還不時發出溫順的“喵喵”叫聲，那叫聲里滿是臣服之意。很明顯，它們所面對的存在必定強大無比，否則斷不會引得這些高傲的黑貓如此虔誠地朝拜。

“究竟是什么東西騎在了驢背上？”我心中猶豫，要不要開啟天眼一探究竟。就在我舉棋不定之時，突然傳來一聲犬吠。起初，只是一只狗在叫，可這叫聲仿佛是集結的號角，瞬間，整個村子沸騰起來，此起彼伏的犬吠聲從四面八方傳來。讓我驚異的是，這些犬吠雖分散在村子各處，但從聲音判斷，狗群似乎正迅速朝著此處匯聚。

那群野貓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渾身毛發瞬間炸起，身體緊繃如弓，齊刷刷地轉頭望向同一個方向。我也跟著望去，只見一大片黑影正飛速朝這邊逼近。我心頭一緊，暗忖道：不會是那群狗吧？

果不其然，念頭剛起，一只領頭的大黑狗便率先竄了過來，對著那群野貓瘋狂咆哮。這只狗體型龐大，渾身黑毛油光發亮，肌肉緊實，人立而起，竟比我還高出許多。它周身散發著強大的氣場，宛如一位統領千軍的大將軍。此刻它一發聲，身后的狗群也紛紛狂吠起來，氣勢洶洶。

野貓們被嚇得渾身毛發倒豎，身體緊繃，發出聲聲低嚎。可狗群數量眾多，體型又大，野貓在氣勢上瞬間落了下風。

“喵！……”一只野貓發出一聲凄厲怪叫，隨后“噌”的一下，二十多只野貓一哄而散。

“領頭的那只狗是哪來的，好像不是咱們村的。”李寡婦躲在我身后，低聲說道：“比我養的那群家伙可厲害多了。”

這只狗確實不是我們村的，我們村養的大多是土狗，而這只顯然不是普通品種，至于具體是什么，我也分辨不出。

野貓散去后，領頭的大黑狗繞著矮驢緩緩踱步，一雙烏黑的眼睛滴溜溜亂轉，像是在仔細打量著什么。緊接著，它的舉動讓我大為震驚。只見大黑狗突然站定，側過身子，抬起后腿……剎那間，“嘩”的一聲，一道橙黃色的液體從它腿間噴射而出，不偏不倚，正好澆在矮驢的脊背上。

“呀……”一聲尖銳的尖叫驟然響起，隨后，一團若隱若現的黑氣在矮驢脊背上浮現。

“汪汪……”大黑狗對著其他土狗狂吠一聲，那些土狗像是接到了命令，紛紛效仿，對著矮驢脊背撒尿。一時間，刺鼻的騷味彌漫開來，“嘩啦啦”的流水聲持續了將近一分鐘。

這詭異的場景看得李寡婦又羞又臊，連忙“呸呸呸”幾聲，轉過頭去。而我，則滿臉驚愕，低聲喃喃道：“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黑狗驅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