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川的晨霧沾衣欲濕,陳懸燈望著手中半融的殘玉,玉面饕餮紋正吞吐著山間靈氣。素商在前方十丈處駐足,發間青銅簪突然低鳴——三百六十級青苔石階自云海中浮現,每階都刻著暗紅符咒,像極了養父咳在草席上的血痕。
“叩山階。“素商指尖凝霜,拂去石階邊緣的蛛網,“踏錯一步,神魂俱焚。“她轉身時廣袖帶起山嵐,陳懸燈突然瞥見女子后頸舊傷在日光下泛著青銅銹色,與石階末端的鎮山鼎紋路驚人相似。第三步石階突然塌陷成流沙。陳懸燈本能地撐開竹傘,傘骨朱砂符無風自燃,在虛空中勾出殘缺的星軌——正是那夜在青銅棺前頓悟的錯符。流沙中突然伸出白骨手爪,卻在觸及星軌時轟然崩散。
“用這個。“素商拋來半截崖柏枝,斷口處滲出與第二章修煉時相同的琥珀汁液。少年蘸汁凌空畫符的瞬間,整座山階亮起青光。那些被歷代符師血浸透的咒文,竟與他歪扭的“引氣符“產生共鳴。
第十階,陳懸燈踩碎了刻著養父生辰的咒文。暴起的符文鎖鏈纏住他腳踝時,少年突然記起老人臨終囈語:“寅時三刻...取川柏汁混晨露...“他咬破舌尖將血噴在鎖鏈上,暗金血液竟將咒文腐蝕出青銅棺的星紋。半山亭的穿堂風裹著藥香。陳懸燈倚著斑駁的楹聯喘息,發現亭柱上模糊的刻痕竟是養父教他識字的筆跡。素商正在查驗他小腿上被符文灼傷的傷口,女子指尖寒意刺骨,傷口卻泛起與當年喝養父湯藥時相同的暖意。
“你看。“素商突然掀開他衣襟,陳懸燈羞惱的表情凝固在臉上——胸口浮現的經絡圖與亭中八卦陣完美契合,而陣眼處凹陷的痕跡,分明是他從小掛在頸間的長命鎖形狀。
山風驟急,八角銅鈴齊鳴。陳懸燈在鈴聲中聽見幼年的自己正在啼哭,養父用長命鎖蘸著藥汁在他胸口畫符。那些早已淡去的朱砂痕,此刻正與青冥川的護山大陣脈絡重疊。最后三級石階淌著血泉。素商發簪突然崩裂,一縷青絲化作冰刃劈開血幕。陳懸燈在飛濺的血珠中看見恐怖倒影:鎮山鼎內懸浮的并非靈火,而是九具微縮的青銅棺槨,最中央那具棺蓋上的抓痕,與他突破時在巖壁上留下的如出一轍。
“別看。“素商捂住他眼睛的手掌在顫抖,陳懸燈卻透過她指縫看得真切——鼎身饕餮紋正在啃食素商的血氣,而鼎足鎮壓的符紙,赫然寫著養父的俗家名諱!
少年頸間殘玉突然灼燒,玉中竄出的黑氣在鼎周凝成虛影:青年時期的養父正在血祭自身,將某段記憶封入青銅棺。素商拔簪刺向虛影的瞬間,陳懸燈看清了她腕間被鎖鏈勒出的舊傷——與鼎足纏繞的隕鐵鏈紋路分毫不差。登頂那刻,十萬楓葉自天際飄落。素商拂去衣襟紅楓時,露出鎖骨下方寸許長的劍痕——與陳懸燈夢中黑衣人的劍勢完全吻合。少年攥緊傘柄的手青筋暴起,卻發現女子正在凝視他腰間佩玉,眼中映出的卻是百年前某個青衫背影。
“你來了。“守山長老的白須上凝著冰霜,掌心懸浮的命魂燈里困著三只青銅蠱蟲,“這盞燈燃了二百載,今日終于等到...“老人突然劇烈咳嗽,燈焰晃動間,陳懸燈看見養父正在燈芯中焚燒左臂,血肉在火中化作護山大陣的符文。
素商突然拽著他后退三步,原先站立處的地磚翻起,露出深埋的青銅棺碎片。碎片上沾著干涸的血跡,經卷記載的“天樞圣女歿于此地“的銘文,此刻正在陳懸燈暴走的靈氣中片片剝落。客舍燭火搖曳時,陳懸燈正在清洗傷口。銅盆清水突然泛起漣漪,映出素商在后山禁地起舞的身影——她赤足踏過的雪地綻開血蓮,舞姿與鎮山鼎上的古祭司圖騰完全一致。少年蘸血的布巾墜入水中,染紅的漣漪里突然浮現養父的臉。
“燈兒,莫怨...“老人虛影抬手觸碰他眉心,陳懸燈驚覺體內靈樞正在瘋狂吸納禁地靈氣。當他沖出門外時,正撞見素商在月光下自剜心頭血,血珠凝成的符咒與鎮山鼎上的封印陣逆向旋轉。
最后一滴血落下時,整座青冥川地動山搖。陳懸燈接住踉蹌倒下的素商,發現她腕間舊傷正滲出淡金血液——與自己突破時流出的,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