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玉熙宮。

嘉靖最近不吃臭豆腐了，不是不好吃，而是吃了亂放屁，整的他都要用香水掩蓋。

看著戴權(quán)送上來的情報，嘉靖只是掃了一眼，隨后遞給呂芳。

“戴權(quán)，你怎么看？”

“若是屬實，那浙江被牽連的就不止一個何茂才，他一個三品按察使還沒有這么大能耐。

倒是狀元伯剿滅倭寇，發(fā)明帆船這事很有價值。

這是錦衣衛(wèi)用帆船運送，從杭州到神京只用了十二個時辰。”

戴權(quán)沒有繼續(xù)深入聊，只是點到為止，反而是對李逸贊不絕口。

若是傳統(tǒng)驛站用六百里加急的方式傳下去，也是需要兩天三天時間不等。

在沒有現(xiàn)代化手段下，信息傳輸效率就是如此低下。

嘉靖略微思索，手中的玉杵敲了幾下磬鐘。

“呂芳，浙江的案子你跟內(nèi)閣通個氣，也知會裕王那邊，讓他舉薦幾個人去審。

東南軍需，也讓他們盯著點，不能亂，倭寇也要剿！”

通倭是大事，必須要查，一查到底。

后面那句就有點意思了，沒有明說，可呂芳知道，這是抄家充作軍需！

靠朝廷調(diào)撥，遠水解不了近渴，就地取材方是上策。

“是，主子爺。

浙江有六百里加急，是織造局送來的，請主子過目。”

呂芳拿出干兒子楊金水呈遞上來的三根羽毛封口信件。

嚴嵩他們孫子遇襲的事情，在嘉靖這里根本不是事，死了也就死了。

只要不影響他修道，不影響他撈錢，其他愛咋滴咋地。

只是一眼，嘉靖的臉色就變了，從平靜到怒不可遏！

他平生最愛兩種東西，一是錢財，供需他修道，奢靡無度的生活。

二來便是名聲。

嘉靖素來愛惜羽毛，絕對不愿意有人向自己潑臟水。

每次下命令都是模棱兩可，辦好了是他領導有方，辦砸了是下屬會錯意，總之絕對不是他問題。

皇帝必須沒問題。

國庫虧空，那是臣子貪污的。

改稻為桑，那是臣子提出的。

這次織造局買田的臟水，那也必須是臣子頂罪兜底的。

可現(xiàn)在這份加急信件送來的說的內(nèi)容分明是在打他的臉。

嚴紹庚、徐元晉以及朱三元他們聯(lián)合了江南勛貴以及賈史王薛四家，一起打著織造局的名頭去買災民的田。

織造局是司禮監(jiān)在管，是太監(jiān)在管，只聽皇帝一個人的。

這不是朝著皇帝身上潑臟水，這是什么！

怪不得嘉靖如此惱火，如果只是潑臟水，那也就算了。

可嚴讜、清流加上宗室勛貴三股力量合在一起，這才是讓嘉靖惱怒不已的。

似乎又想到了二十年前在宮里被宮女嬪妃勒脖頸的瞬間，心驚、憤怒之余，也多了不為人知的后怕。

皇帝確實是至高無上，可誰是皇帝，底下的人不在乎。

誰是縣長無所謂，她只要是縣長夫人就行。

“叫嚴嵩來，叫徐階來，叫裕王來！叫內(nèi)閣的人都來！”

嘉靖憤怒的咆哮了起來，嚇的呂芳都哆嗦了一下，連滾帶爬的跑了出去。

只有戴權(quán)站在陰影處，沒有言語。

嘉靖轉(zhuǎn)頭，死死的看著戴權(quán)。

“你為什么不匯報這件事？”

戴權(quán)立刻跪了下去，將腦袋貼在地板上。

“奴婢該死，奴婢有罪，江南錦衣衛(wèi)出了奸細，隱瞞了這件事。

奴婢懇請萬歲爺讓狀元伯幫忙清理奸細，那些奸細已經(jīng)跟倭寇勾結(jié)。

否則斷然不會出現(xiàn)倭寇堂而皇之刺殺朝廷要員的事情。”

一石激起千層浪。

錦衣衛(wèi)都被滲透了！

嘉靖臉色大變，他能依賴的除了太監(jiān)就是錦衣衛(wèi)，兵權(quán)不在他手里，而是在兵部文官手里。

大名戰(zhàn)神土木堡之后，兵權(quán)就一直在兵部，但凡碰兵權(quán)的，基本不是無子嗣，就是死的不明不白。

文官不在乎誰是皇帝，反正宗親勛貴那么多，選一個朱家人上去便是。

再聯(lián)想到忠順親王這個堂兄弟都跟官員勾結(jié)了，這是想要干什么！

有些事情不需要上稱，只要皇帝懷疑，那便是死無葬身之地！

要不怎么說伴君如伴虎呢？

“除了江南還有哪些地方也出問題了？

朕不管這些，給你三個月時間，再出現(xiàn)這樣多的問題，你也不用待在這里了，去太祖守靈吧！”

戴權(quán)嚇得肝膽俱裂，這件事說白了也是他失職。

去守皇陵，說白了就是被邊緣化，可以等死了。

“奴婢立刻去辦，立刻去辦！”

不多時。

內(nèi)閣大臣都是一頭霧水的進了宮殿，或緊張，或驚懼，或是忐忑。

只有李春芳老神在在，心里也是打鼓，聽呂芳的語氣，這次是要殺人了！

嘉靖半躺在道壇上，坐沒坐相，鞋子對著底下的大臣。

他很少出現(xiàn)這樣的姿態(tài)，只有嚴嵩知道，這是皇帝生氣了，非常生氣！

“你們一個個都是朝廷肱骨，太子監(jiān)國無可厚非。”

噗通！

裕王一聽這話，立馬就先跪了下去，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可眼下絕對是暴風雨即將到來的前兆。

徐階也注意到了一點，那就是嚴嵩沒有座位！

往常的會議，嚴嵩早就有了圣喻恩賜，可以坐矮墩不需要站著。

一來是年事已高，二來也是嘉靖的恩寵表現(xiàn)。

如今看來嚴嵩要倒霉了。

嚴世蕃主動下跪，五體投地緊貼地板。

來之前就已經(jīng)被授意了，來一步置之死地而后生。

這次的事情太大了，已經(jīng)到了父親都扛不住的局面，這番風雨還是他招來的。

“啟稟皇上，臣有罪，臣識人不明，導致浙江官員貪墨國庫。

連同士紳大戶打著織造局的牌子去買災田，臣請立刻查抄這些士紳大戶，捉拿涉案官員。

臣請求辭去吏部侍郎一職，甘愿領罪！”

這話一出，嘉靖臉色變得好看不少。

他要的就是有人頂罪，果然還是嚴嵩父子靠的住。

再看看低頭看地板的徐階，嘉靖是越發(fā)的看不上清流，他們愛惜羽毛，難道皇帝的名聲比他們還重要？

一時間整個宮殿都是大臣下跪，連呂芳這個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也是跪下低頭。

宮殿里一片寂靜，氣氛壓抑沉重。

偏生外面還刮起大風，雷云堆積，雷聲陣陣。

暴風雨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