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緣羽驚覺那雜草中有人,響動起來,還有咳嗽聲。
“是誰?!”
他環顧四方,一個佝僂的身影從高大的柏樹后面走出來。
“你看到了?”
“尚…尚書大人。”
緣羽屈身行禮,眼前頭發花白,胡須飄飄的老朽,竟正是珠笏梧之父珠笏于。
“國師?不必多禮。”
老人打量了一下他手中的羅盤,輕笑一聲,
“您是來找血髓芝的吧?”
“您怎么…”緣羽驚愕了一瞬,珠笏于搶先開口道,
“陳年舊事了,這里的東西,你們想要,就拿去。只是……”
他望著遠方傾瀉而下的月光,嘴角掛起一絲回憶的笑,
“現在還早,不妨坐下,聽老朽講個故事。”
時光倒流至二十五年前。
秋獵最后一日,他在斷崖邊發現了那株赤芝。
他射偏了,本該擊中巖羊的箭刺入了它唇瓣般的葉面,浸出一絲紅。
夕陽西斜時,那抹紅色在巖縫中格外刺目,宛如一灘凝結的血。
同僚們催促他離開,他卻著了魔似的,用隨身玉佩小心將它挖出,裹在錦帕中帶了回去。
當日,府上的老仆見到那赤芝,臉色大變,說此物不祥,勸他丟掉。
他不聽,將它養在書房的白瓷盆里,每日以清水和晨露澆灌。
起初只是錯覺——夜半批閱公文時,眼角余光總瞥見一抹紅影掠過。
后來,墨跡未干的宣紙上無故出現幾根帶著幽香的金絲,案頭的茶涼了又熱。
某個雨夜,雷聲震得窗欞作響,他起身關窗,回頭時,瓷盆邊蜷著一個渾身濕透的姑娘。
她抬起頭,發間別著一枚赤芝般的木釵,指甲泛著淡淡的珊瑚色。
“你養了我七日,“她嗓音低柔,像風拂過菌褶,
“所以我,想以真正的模樣見見你。“
他本該害怕,可她的眼睛太過干凈,像山間未化的雪。
情孽
她留下,成了他的秘密。
白日他在衙門處理公務,夜里歸來,她便倚在窗邊等他。
她教他辨認山間每一種菌菇,哪些甘甜可食,哪些見血封喉。
他則帶她逛夜市,看花燈,嘗遍長安的甜糕。
她最愛的是老周家的紅棗桃酥,含在嘴里時,臉頰會泛起淡淡的紅,一雙清明的眼睛望著他。
某日清晨,她攤開掌心,一滴殷紅如血的露珠凝結其上。
“這是我的精元,“她輕聲說,“給你。“
他咽下那滴血露,從此再未生過病。
孩子出生時,府里亂了。
嬰兒渾身雪白,唯有心口一枚朱砂痣,紅得刺目。
老夫人請來道士,用梧桐劍鎖住了嬰兒身上的妖氣,并起名珠笏梧。
那術士一見到她便大驚失色,桃木劍直指她咽喉。
“妖物!“
她沒逃,只是將孩子輕輕放進他懷里,最后吻了一下。
那一瞬,他恍惚看見他們的無數種可能的未來。
如果她就是個普通的農村女孩就好了……
桃木釘刺穿她喉嚨時,沒有血,只有漫天飄散的金絲,像是一場金碧輝煌的細雪。
多年后,他已娶了門當戶對的妻子。
“梧兒,叫娘!”
“我不叫!她不是我娘!”帶著三五個長命鎖和玉佩的小男孩哭著鬧著跑開了。
“娘。”
后來,少年回來,低著眉,眼中已然沒有了波瀾。
每逢雨季,他總獨自去后山,坐在當年埋下她的地方。
她沒有名字,她的碑上也沒有。她的臉是什么樣子,在他心中早已模糊。
只是,那里生著一叢赤芝,年年枯死,年年復生。
“現在,我把她送給你,物盡其用,我想,她不會怪你的。”
老頭一聲嘆息,與緣羽擦肩而過。
緣羽:“真的嗎?!啊哈哈哈這回賺大發了!”
隨即從芥子袋中抽出一把比他人還長的鐵鍬,二話不說,開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