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們村有個規定，夜不行路，天黑前閉門不出。

傳說夜里有條大黑蛇出沒，專吃生人裹腹。

那條蛇通身遍布堅硬的鱗片，身長十丈，一個搖尾就能把人甩到嘴里生吞。

聽說它還能幻化人形，特別是你身邊親人的樣子。

它隱匿在黑夜里，很難被發現，所以村子里，都在太陽落山之時，慌得關門閉戶，無人敢走。

夜幕降臨，我和爺爺隨行的幾個村里的壯漢，從鎮上賣完山貨緊張地往村里趕。

張山突然開口抱怨。

「他媽的，都怪收貨的老兒動作慢，現在趕夜路真要遇到那當子的黑口怎么辦？」

村里人都有忌諱，不能直接說黑蛇，否則會讓它聽見，尋著聲找到你。

李斯也有些聲顫。

「都說夜不行路，我們還大搖大擺地走在路上，不就等著喂黑口嗎！我就說在鎮里住一晚你們都不聽。」

王武故作鎮定。

「你賣那點貨，付了店錢就白跑這一趟！那黑口能這么巧就讓咱們遇見。這么多年你們有聽說過被黑口吃掉的人嗎？有看見過黑口長什么樣子嗎？那只是個傳說！別自己嚇自己。」

此刻我也忍不住好奇地問道。

「爺爺，晚上真的會有大黑蛇嗎？」

所有人突然停住腳步，仿佛被釘在原地，都驚恐地盯著我。

李斯猛地驚叫起來。

「要死了要死了，那黑口一定聽見了，馬上就來把我們都吃掉，我們還是趕緊折返往鎮上逃吧。」

一陣大風刮過，林中的樹葉沙沙作響，讓人不寒而栗。

爺爺卻無奈地說道。

「咱們還是趕路要緊。」

幾人沒敢再出聲，四周靜得可怕。

只有慌亂的呼吸和匆匆的腳步。

隨著離村子的距離越來越近，幾人的神色也越來越凝重。

走在最前面的張山突然害怕地轉頭問爺爺。

「楊叔，你聽見聲沒有？」

我爺爺愣了幾秒后說道。「沒有。」

李斯和王武同時搖搖頭，也表示沒聽到。

張山困惑地說。

「可能是我聽錯了。」

四周漆黑一片，只有路上我們一行人打著個老舊的手電筒，發出微弱的光。

要是黑蛇蹲守在旁，根本發現不了。

我雖然沒見過黑蛇，但走夜路會下意識地害怕，害怕所有的怪物都隱匿在身邊，乘其不備就把我吃掉。

往前走了一段路，張山慌張地說。

「楊叔，我又聽見那聲音了，好像是那黑口信子發出的嘶嘶聲，這次更清晰了。」

我爺爺看了眼四周，漆黑一片，寂靜無聲。

神色凝重地轉頭問我。

「強子，你聽見聲音了嗎？」

我搖搖頭。

「沒有。」

李斯和王武仍舊搖頭。

張山瞪大了眼睛，眼神里帶著驚恐地說：

「楊叔，你聽見那聲音了嗎？」

我爺爺盯著張山看了看，神色凝重。

「咱們快走。」

我爺爺說完這話，大家都加快腳步。

快到幾乎跑起來，到了村口，一陣大風襲來，夾帶著一股難聞的血腥味。

這一次是李斯先說：

「你們有沒有聞到什么味，好臭？」

大家都神情緊繃，放緩腳步走進村口門坊。

赫然看見躺地上的那一灘黑乎乎的骨肉，一股液體還在源源不斷地往外流。

所有人的臉色都極其難看，張山驚恐得有些腿軟，還好被我爺爺一把拽住才沒坐地上。

「爺爺，我怕。」

我也嚇得不輕，爺爺趕緊抱著我護在懷里。

王武終于也不再淡定，驚呼道。

「那是什么？是尸體嗎？黑口進村了？」

爺爺拍拍我后背再放開，他大著膽子往前走幾步，仔細看了又看說道。

「是頭野豬，大家趕緊回家。」

王武家離村口最近，嚇得他連忙往家奔去。

剩下的人也都慌張地散開，各自往自家跑。

2

回到家趕緊鎖上院門，躲到屋子里終于安心下來，我忍不住問爺爺。

「爺爺，那頭野豬會是黑蛇咬死的嗎？」

「不是。」

爺爺很堅定地回答我。

「那我們村里傳說的大黑蛇真的存在嗎？」

不等爺爺回答，突如其來的一陣咚~咚~聲響起。

誰大半夜還在外頭敲別人家的門，實屬不正常。

爺爺沒動，扯開嗓子問。

「誰呀？」

「楊叔，是我！我家那個婆娘不敢給我開門，我只能跑你這兒來。」

是張山，他家離我們這兒最近。

我們村本就建在半山腰上，各家各戶離得都比較遠，即使張山離得近，也得走個百來米。

這期間有沒有遇上黑蛇被吃掉，再變幻成他的樣子，誰也說不準。

爺爺準備起身去開門，被我一把拉住。

「爺爺不要去，萬一是黑蛇變的怎么辦？」

爺爺猶豫了一瞬，說：

「你先躲起來，我去探探。」

看爺爺執意如此，我只好將被子拉過來蓋在頭上，只要我看不見，大黑蛇就看不見我。

沒過多久，爺爺將張山領進屋，只聽他不停地唾罵。

「狗日的死婆娘，老子出門掙錢還不讓進家門，老子明天回去就把她給休了。」

「楊叔，謝謝你！要不是你收留我，今晚指不定就被那黑口吃了。」

爺爺微微點頭說。

「沒事，你今晚在長凳上將就一宿，強子已經睡了。」

感受到被子外的兩人都剛剛睡下，門外又響起一陣敲門聲，比之前更急。

我更加疑惑了，還有誰膽子這么大，又出來敲別人家的門。

爺爺又一次問道。

「誰呀？」

「楊叔，是我，秀梅！我來找我家那口子。」

這一次不光是我，爺爺和張山都很詫異。

起初怕張山是大黑蛇變的，不敢讓他進家門，如今卻大著膽子一個人出來找人。

擱誰，誰都不敢相信。

爺爺準備起身去開門，這次卻被張山拽住。

他似乎抓住報復回去的機會，開口既是怒氣。

「你怎么證明你是真的王秀梅，要你是那黑口變的不就上了你的當？」

王秀梅安靜幾秒。

「當家的，對不起！你別生氣。我剛那么說也是因為一個人在家確實害怕，看你出來就往楊叔家跑，想來你應該是真的，這不，我不是親自來接你回去了嘛。」

張山似乎心中的氣還是沒出完，拒絕道。

「哼，要回去你自個回去，老子今晚就睡楊叔家。」

王秀梅瞬間急了，開口央求道。

「當家的，我這一個人來的路上都已經快嚇尿了，你讓我一個人回去真遇上黑蛇怎么辦？」

這時候爺爺也開口勸導。

「小張，趕緊跟你媳婦回去，我和強子也要睡了。」

張山似乎才發現這樣鬧著大家都不用睡，怕打擾到爺爺和我，最終還是跟著王秀梅走了。

3

翌日清晨，天空霧蒙蒙的。

我和爺爺準備上山挖山貨，走到村口看見圍滿了人群。

心道那黑乎乎的死野豬有什么好看的，恐怕整個村上的人都跑來看熱鬧。

大家都在討論一定是那大黑蛇干的。

突然，從人群里傳來一陣女人的哭嚎，聲音凄慘。

「當家的，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啊！」

這時李斯跑過來，一臉驚恐地說。

「楊叔，張山昨晚被大黑蛇咬死了。」

我和爺爺都非常震驚，連忙擠進人群一看，嚇得我立馬閉上眼，往爺爺懷里鉆。

除了張三那張臉還能依稀辨認，身體如同那頭野豬，已經肉骨斑斑，猶如被某個猛獸撕成碎片，慘不忍睹。

我聲音顫抖著說。

「爺爺，昨晚那個王秀梅真是大黑蛇變的。」

爺爺瞪著眼睛看著眼前的王秀梅，有些不敢置信。

「王秀梅，昨夜不是你來我家把小張接走的嗎？究竟發生了何事？」

王秀梅轉頭看見我爺爺，更是哭得泣不成聲，斷斷續續地說道。

「楊叔啊，都怪我不好，要不是我害怕不讓當家的進屋，他也不會跑你那去。我昨晚害怕得哪敢出門呀，你們定是被那大黑蛇給騙了呀。」

說完之后，又是一陣嚎哭。

王武指責道。

「嫂子，就是你不對，張哥為了整個村子的山貨能在鎮上銷售個好價錢，與那老板掰扯許久。我們是拼命干夜路，你怎么能不讓他進屋呢。」

進出山的路不好走，所以整個村子里的山貨都由村里年輕力壯的人背出去賣。

村里人一聽張山為大家的付出，頓感可惜，一眾開始說王秀梅。

「就是，張山媳婦太沒有道理了~」

「王秀梅平日里就對他那口子呼來喝去的，生在福中不知福。」

「……」

人群里七嘴八舌，都在責怪王秀梅害死了張山。

李斯突然出來說了句公道話。

「明明是那黑口作惡多端，陰險狡詐，幻化成王秀梅的樣子把張山從楊叔家騙出來害死的。這怎么能怪王秀梅？難道你們晚上不怕那黑口找上門，你們敢開門嗎？」

人群頓時鴉雀無聲，心中都在設想自己夜里不僅不敢開門，也不敢出門呀。

爺爺這時候開口了。

「好了，大家都散了吧。畢竟出了人命，交給警察處理吧。」

咱們村落的確太偏僻，待鎮上的警察趕到，已是日落西山。

我和爺爺從山上回來，正好撞見張山的尸體被運走，原來那處已經拉上警戒線，空蕩蕩的地面上只有星星點點的血跡。

原本靠著警戒線的路走，我趕緊繞到爺爺身體的另一側，害怕得不敢再多看。

山路崎嶇又不通車，沒辦法將張山的尸體運往鎮上做尸檢。

王秀梅說她害怕，又不敢往家里送。

警察只能將張山的尸體抬往村頭的山神廟里。

雖然村民極不愿意，畢竟那是我們村世代供奉的神，怎么能被一具殘缺不全的尸體玷污呢。

但也都不敢出言反對，怕惹事。

村里經過這一事件，家家戶戶都風聲鶴唳，太陽還沒下山，都已經閉門不出。

夜里更是不敢出聲，顯得整個村落更加寂靜，陰森可怖。

4

我和爺爺剛剛躺上床，又是一陣咚咚敲門聲。

我的心里陡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懼。

昨夜一個張三敲門，一個大黑蛇幻化成王秀梅敲門。

現在一聽到這敲門聲響就膽戰心驚。

爺爺半起身問。

「誰啊？」

「楊叔，是我，王武！我家老娘那老毛病又犯了，能不能幫我抓副藥。」

我爺爺年輕時在鎮上藥堂上過班，回到村里也算是個草藥先生。

爺爺準備起身，我連忙拉住爺爺。

「爺爺，不要出去，你把藥從門縫遞給他就趕緊回來。」

爺爺微笑著摸了摸我的頭，然后起身抓藥。

我一直默默地盯著爺爺的背影，雖然已經進入古稀，身體依然健康硬朗。

就在爺爺即將開門的那一刻，我著急喊道。

「爺爺，不能開門。」

爺爺無奈地笑道。

「好好~爺爺不開門。」

然后爺爺將藥從門縫底下塞出去，對著外邊的王武說道。

「強子害怕，我就不開門了。還是老方法熬服，明日一早我再過去瞧瞧。」

聽見外面一陣窸窣的聲音后，王武的聲音響起。

「謝謝楊叔，我知道了。」

聽見遠去的腳步聲讓我頓感心安。

爺爺躺回床上，我更是扒拉著抱住他的腰。

就在我快要呼呼睡去時，爺爺的聲音突然從黑夜里響起。

「強子，你很怕那大黑蛇？」

「嗯，大黑蛇要吃人。爺爺不怕大黑蛇嗎？」

我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爺爺的答案，就在我真的快要睡著的時候，迷迷糊糊地聽見爺爺說。

「大黑蛇有什么可怕，它又不吃人。」

第二日，天空暗沉，空氣濕潤，看似要下雨。

爺爺帶著我去王武家看王奶奶。

途中又遇到一大群村民鬧鬧哄哄地圍在一起。

「又死一個……」

「怎么回事？下一個不會輪到我們吧？」

「一定是有人惹怒了那黑口。」

「……」

果然，是昨夜來我家抓藥的王武死了，死狀與張山如出一轍。

王武的死，讓整個村子的人心惶惶。

碰巧，昨日警察來得太晚，還未出山。

聽說昨夜住在村長家還未離開，出警特別快，山神廟里又多了一具尸體。

「夜不出門，夜不出門，這孩子怎么硬是不聽啊。」

王奶奶淚眼婆娑，臉色蒼白，痛心疾首地用拐杖不停觸地。

人生三苦之一，白發人送黑發人。

我和爺爺將王奶奶扶回家，短短一程，走了很久很久。

我們剛踏進屋，那兩名警察也跟著走進來。

年長的警察也姓王，年輕的姓陳。

王警官問。

「您是不是王武的母親？」

王奶奶連忙點頭，望向警察開始哭訴。

「你們一定要把那條害人的黑口抓住啊！不能再讓他害人了呀！」

「什么黑口？這是一起兇殺案。」

小陳警官的話一石激起千層浪，我們都面面相覷，不敢相信。

王警官看著我們三人點點頭，開口說道。

「行兇之人很有可能就是借著大黑蛇的名頭行兇作案。」

我更是訝異地瞪大雙眼，問警察。

「你們怎么確定是人不是那大黑蛇。」

小陳警官有些蔑視的看著我們說。

「你這小屁孩懂什么，那些尸體都是死后放在那里被分尸的。蛇可不會分尸，只會一口把你活吞。」

5

我被嚇得趕緊躲在爺爺身后。

爺爺站出來說。

「會不會是其他野獸咬的？張山死的那晚就有一頭野豬也是這樣慘死在村口。」

爺爺把前兩日夜里發生的事一字不落的講給警察聽。

王警官與小陳警官相視一眼后，王警官說。

「也不無可能，我們還需要進一步偵查。若今夜再有人敲門，不要回應也不要開門。」

王奶奶急了。

「難道今晚還要死人？」

王警官有些遲疑地說道。

「兇手抓到之前，很有可能。」

王奶奶驚恐地一個勁說。

「那你們趕緊將那黑口抓住呀。」

王警官有些無奈地說道。

「案子查明之前，你們務必注意安全，夜里盡量不要出門。」

此時，門外突然傳來李斯焦急的聲音。

「不好了不好了，山神廟燒起來了。警察同志，快去看看呀。」

王警官和小陳警官迅速往外走，向山神廟跑去。

我和爺爺、李斯也快步跟上，以及一眾村民。

大家隨手急抓一個東西捏在手上，陸陸續續奔向山神廟救火。

火勢很大，山神廟離村子有一段距離，靠村民往返取水根本就是杯水車薪。

最后幾乎是燒光了整個山神廟，火勢才漸漸弱下去。

忽然一場大雨如約而至，嘩啦啦的雨滴打在燒焦的屋架上，將余火完全澆滅。

如今，神廟與尸體都融為灰燼。

大家因救火都被煙熏得黑不溜秋，一個個喘著粗氣僵冷地癱坐在地上。

五味雜陳的情緒寫在每個人的臉上。

一個聲音突然在人群中炸開。

「山神發怒了，我們所有人都會被黑口吃掉。」

片刻安靜之后，有一道突兀的聲音責怪道：「都怪你們，非要把尸體放在這兒，惹神發怒，把我們多年供奉的山神廟給毀了。如今沒有神明保佑，我們所有人都會被黑口吃掉。」

所有人都把矛頭指向警察，群起而攻之。

「就是，你們沒來之前山神廟都好好的。」

「就是因為你們把尸體放在這里玷污了神殿。」

「山神不保佑，我們都會被大黑蛇吃掉。」

「趕他們出去，滾出我們村子。」

「對，滾出去。」

「……」

所有村民都開始推攘著兩名警察，無論警察怎么解釋，沒有一個人能聽進去。

經常的話語完全都被淹沒在人群中。

無法，兩名警察只能順著山路暫時離開村子，遠遠地看到王警官向我們望過來，似乎再次對我們的叮囑要小心。

6

警察走后，大家逐漸安靜。

走上來一個老婦問道：

「你們那日夜里趕路途中是不是叫了黑口的名字？」

她是村里的神婆，不僅能給村里的人看相算命，還能幫人驅鬼避邪。

我和爺爺都非常詫異地點點頭。

只有李斯一臉恐慌地盯著我。

神婆閉眼掐指，嘴里嘀嘀咕咕念叨一通。

「遭了，就是那晚你們打斷那位仙家的晉升，它現在開始報復了。」

神婆的突然驚聲嚇得我們一激靈，李斯更是手都在發抖，趕緊撇清道。

「都是強子叫的，我們可一個都沒說。就算要找也應該去找強子呀！」

爺爺有些不滿。

「小李，話可不能這么說呀！強子還是個孩子，你會嚇到他。」

神婆原本還算平靜的臉，突然大駭。

「那晚趕夜路的一個都跑不掉，若你們不死，整個村子的人都要跟著遭殃。」

此話一出，眾人都用無比怪異的眼神盯著我們三人，有人問神婆。

「那他們三人不死，是不是也輪不上我們呀？」

神婆故弄玄虛，久默之后回答。

「天道輪回，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神婆說完就向山下走去，回村子里，留下所有人都疑惑不解，更加心神慌張。

村民們也陸陸續續往回走。

在回村的路上，看見李斯和王秀梅走在一起，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怪異。

一旁的八卦瞬間流言四起。

「你們看王秀梅，張山才死了兩天就找好下家了。」

「還不是因為她多長了個顏色，專門在外勾引別的男人。」

「那我得回家把我那口子看好嘍。」

「聽說他倆早就好了。」

「什么？」

「……」

我轉頭看向爺爺，他好像根本沒聽到那群長舌婦的談話。

依舊面若冰霜地往前走著。

我似乎想到什么，突然拉著爺爺的手問。

「爺爺，大黑蛇真的要把我們都殺掉嗎？」

「不知道。」

「那你見過那條大黑蛇嗎？」

一旁的李斯突然轉頭狠狠地說道。

「強子，你爺爺真要是見過那條大黑蛇，早就不在了。還能擱這兒讓你問問題？」

我不喜歡這個李斯，整日游手好閑，風評一直很差。

是他自己執意跟著我們一起去賣山貨，現在卻來怪我。

我故意也嚇他，說。

「李叔，你剛剛叫了大黑蛇，今晚它一定會來找你的。哼！」

李斯似乎突然意識到剛剛口誤，趕緊拍拍自己的嘴巴，呸呸呸。

「你這小屁孩，真記仇。」

7

屋外呼呼的風聲，吹動著樹葉沙沙作響，宛如大黑蛇搖擺著身體朝這里游曳過來。

恐懼籠罩我全身，及時將整個身體躲在被窩里依然抖得厲害。

神婆白天說的話在我大腦里久久回蕩。

那晚趕夜路的人都會被大黑蛇害死，一個都跑不掉。

如今只有李斯、爺爺和我還活著。

那今晚死的人會是誰呢？

「咚~咚~咚」

突然一陣敲門聲嚇得我渾身戰栗，又來。

這次不知道又是哪一個不怕死的找上門，村里接連在夜里死了兩個，竟然還敢有人夜里出行。

爺爺開口問。

「誰呀？」

「楊叔，是我，李斯。」

爺爺并沒有起身去開門，而是疑惑道。

「你大半夜不睡覺，跑我這里來干嘛？」

李斯在外很是焦急，不停地拍打我們的門。

「楊叔，快幫我開開門，我是被那大黑蛇追到這里來的，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爺爺此次不同于之前，鎮定地反問。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那黑蛇變的來騙我，何況那大黑蛇真要追過來，我也幫不上什么忙，你還是回去吧。」

聽著那咚咚咚的敲門聲，我已經嚇得瞳孔地震，不停地拽著爺爺的手臂。

爺爺將我攬在他的懷里，輕聲安撫道。

「強子別怕，只要不開門我們就是安全的。」

我抖著聲調問爺爺。

「那李斯究竟是不是大黑蛇變的呀？它要是破門沖進屋里怎么辦？」

「別怕，爺爺會保護好你。」

我沒有被爺爺的話安撫到，反問更加害怕，因為我不想爺爺有事。

李斯依舊不停拍打我家的門，無比驚恐地不停喊叫。

過了好一會兒，聲音陡然大增。

「楊叔，那大黑蛇過來了，救救我，救救我！……啊——」

一陣慘烈的叫聲過后，門外終于安靜了。

我非常恐懼地看向爺爺，爺爺也一臉凝重地看向我，說。

「強子，你待著別動，我出去看看。」

我趕緊拉著爺爺不讓他去開門。

「爺爺，不要去。大黑蛇還沒走遠。多等一會兒。」

爺爺揉了揉我的頭，真的在床上等了好一會之后，才起身去開門查看。

回來之后，爺爺的臉更加難看了。

「爺爺，怎么了？那李斯是不是也被大黑蛇咬死了？」

爺爺說。

「沒有，只看見一灘血跡和一些碎布，其他什么也沒看見。」

我驚詫道。

「李斯該不會被大黑蛇全吞進肚子里去了吧，尸骨無存。」

爺爺沒有回答，只是叫我趕緊睡，等天亮了再說。

8

我是被門外的哭鬧聲吵醒的。

走到門口一看，咱們院子一周圍滿了人。

爺爺在院里站著，無奈地看著王秀梅坐在地上哭嚎。

「楊叔啊，李斯都跑到你家門口了，為什么不給他開門呀，現在被大黑蛇吃掉，連一點骨頭渣都不剩，你怎么這么狠心呀！」

爺爺有些慍怒，說。

「王秀梅，話不能亂說。昨晚我和強子一覺睡到天亮，可沒聽見有誰來敲門。」

王秀梅見爺爺不承認，有些急了。

「你看看你院子里到處是血，衣服也是李斯的。楊叔不會是和那黑蛇做了交易，你為了保全強子，所以才把其他人送給大黑蛇吃。不然為什么每一個被大黑蛇吃掉的人都來過你家。」

此話瞬間引起圍觀村民的討論。

「是啊，明明是強子叫了那黑口，為什么強子沒事，其他人都死了。」

「神婆說過，他們不死絕，我們也要遭殃。」

「現在就楊叔和強子，那幾個都死了，該不會下一個就輪到我們了吧。」

「那楊叔也太過分了，為一己之私，戕害別人性命。」

「把楊叔趕出村子，這樣他就不能讓大黑蛇害我們了。」

「將楊叔趕出村子……」

「……」

所有人都開始起哄，齊聲喊道要將爺爺和我趕出去。

我非常害怕地躲在爺爺身后，爺爺也開始不知所措。

王秀梅看我們站在原地久久未動，站起身來就開始打砸東西，一邊罵道。

「讓你們和大黑蛇一起害人，滾出咱們村子。」

看見有人帶頭，所有人都蜂擁而入，開始打砸家里的東西。

我和爺爺被眾人一起往外推，沒辦法，爺爺只能帶著我往山上的神廟方向走去。

如今山神廟被毀，沒有任何遮擋，里外都是一片漆黑，還夾雜著尸體的殘灰。

我害怕得哭出聲來。

「爺爺，怎么辦？家回不去了。」

爺爺沒有說話，只是長長地嘆了口氣抱著我拍拍后背。

事發突然，可能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辦。

我們不敢再回村里，只能暫時在燒毀的山神廟落腳，又冷又餓地等到天黑。

夜幕降臨，所有的村民都關門閉戶，再無行人在外。

爺爺拉起我的手說。

「強子，現在村里人都回家了，我們可以悄悄地回去了。」

可就在我們準備離開，卻被李斯帶著幾個人攔住去路。

「李斯？你沒死？」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李斯很開心，李斯沒死，證明這事與我和爺爺無關，我們就能正大光明的回去。

李斯卻一臉嘲笑著說。

「我要不詐死，怎么能把你爺倆趕出村子，我又怎么會有機會向你們下手。」

李斯對著他身后的人說。

「殺了他們，以后整個村里的山貨都是我們說了算。生財之道不就有了嘛。」

李斯帶著那幾人都拿著刀，說著就上前對準我和爺爺砍過來。

爺爺先是拉著我迅速躲避著攻擊，速度非常快。

將對方累得跑不動了也沒傷到我們分毫。

李斯看著爺爺一直護著我，突然趁其不備一刀向我劈過來。

爺爺趕緊用他的身軀為我擋住，那把刀就這樣直接插入爺爺的后背。

鮮紅的血液瞬間噴涌而出，飛濺在地上。

9

我大哭著一直叫爺爺，爺爺似乎聽不見我說話，神色痛苦變得猙獰。

爺爺兩眼突然狠厲地看向李斯幾人，瞳孔逐漸放大。

然后爆發出一股由內向外的力量，將李斯幾人都震倒在地。

剎那間，風起云涌，爺爺的身軀不斷膨脹，最后沖破衣服的束縛，變成一條約莫十丈長的大黑蛇。

那把刀仍舊還在他的蛇背上。

我被眼前的場景嚇得原地釘住，全身發麻，嘴巴微張卻發不出丁點聲音，只感覺一股熱乎乎的液體順著褲腿流下。

那條大黑蛇一口一個將李斯帶來的人囫圇吞進肚子，最后用蛇尾狠狠纏住李斯，將他高高摔在地上暈過去了。

大黑蛇轉頭看向我，猶豫著沒有靠近，只是緊緊地盯著我好半晌，最后拖著不知死活的李斯往村子里爬去。

巨大恐懼之后，我再也支撐不住身體，倒在地上暈過去了。

當我再次醒來，已經躺在家里的床上，我哭著喊著要爺爺。

此時，王奶奶走進來抱著我，不斷地安慰。

「強子，強子，別怕。你爺爺等會兒就回來。」

我突然頓住，問王奶奶。

「我爺爺真的會回來？他不是被大黑蛇吃掉了嗎？」

王奶奶笑著說道。

「你這孩子凈胡說，哪里有什么大黑蛇。都是那個李斯為了壟斷村里的山貨，由他一人運出去賣，從中獲利，才冒用大黑蛇的名頭殺了張山和王武。還是你爺爺將他送去公安局伏法的呢。」

「什么？」

我更加糊涂了，明明是那條大黑蛇將李斯卷走，怎么又變成爺爺送他去了公安局呢。

沒過多久，爺爺從屋外走進來。

「王嬸子，謝謝你幫忙照看強子。我送你回去吧。」

王奶奶卻笑著說道。

「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走回去。強子被嚇著了，你還是好好待在他身邊，安慰安慰。」

等王奶奶走后，我有些驚恐地看著爺爺不敢靠近。

靜默許久，爺爺開口說道。

「你爺爺救過我，我是為了報恩才留在你身邊照顧你的。」

我更加驚訝了。

「那我爺爺呢，他去哪兒了？」

大黑蛇猶豫著說道。

「你爺爺在救我的時候摔崖身亡，那時候你才 1歲。」

所以，和我一直生活在一起的是大黑蛇，不是爺爺。

大黑蛇看著我有些愧疚，說。

「如果你害怕，我可以離開。」

說完轉身欲走，他要是走了我就再也沒有親人了。

趕緊上前抱住他。

「爺爺，你就是我爺爺，不要走，你不要走。」

爺爺轉身抱住我，緊緊地，再也沒有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