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到城門前，就聽到一聲暴喝，“小子，你在城里待了三天，要交三十文出城費。”
陳秋抬眼，只見一位身穿青袍，背著藥箱的俊秀少年，年紀和他一般大，對著一名痞里痞氣的士兵抱拳致歉。
“這位兵先生，在下囊中羞澀，實在無錢支付，不過在下略通醫術，愿意替你看診一次，以診金相抵，可好。”
那士兵一愣，思索片刻，點頭道：“又是個窮酸，也行吧，給我開點名貴的藥補補。”
少年聞言搖頭，正色道：“兵先生此言謬矣。《內經》有云：'毒藥攻邪，五谷為養，五果為助，五畜為益，五菜為充。'藥之為用，本在糾偏，豈可以貴賤論之？《本草》中也明載：'用藥如用兵，在精不在多，在當不在貴。’”
他頓了頓，見士兵一臉茫然，又繼續道：“《難經》曰：'損其腎者益其精'，若真需用藥，當以證候為本。譬如人參雖貴，陽盛者服之如火上澆油；大黃價賤，腑實者用之若甘露降霖。軍爺若要滋補，不若讓在下先診脈象，辨明虛實...“
“停停停，”士兵聽得頭大，粗魯地打斷道，“別和我掉書袋子，就說能不能看病？”
“能看，請兵先生伸手，容在下把脈。”少年三指診脈，凝神片刻，緩緩搖頭。
士兵有些緊張，問道：“怎么樣？”
少年道：“兵先生的脈象沉細而弱，尺部尤甚，此乃虛陽外浮之兆……”
“別說那些我聽不懂的，就問你是什么病？”
“通俗點說，叫腎精虧損。”
“放你娘的屁，老子身體壯得像頭牛，怎么可能腎虧？”士兵抽回手掌，一把揪住少年的衣襟，罵道：“你個庸醫，敢污蔑老子？”
少年被拉的東倒西歪，依舊冷靜直言，道：“腎脈沉細，主腰膝酸軟；尺弱無力，當見夜尿頻仍……”
“閉嘴，”士兵臉色通紅，不知是羞還是怒，一拳將少年打倒在地，“老子打死你這個滿口胡言的庸醫！”
少年被摔在地上，拳打腳踢，他卻不閃不避，只是死死抱著懷中的藥箱。
“你藥箱里有什么？”士兵也發現了不對，大聲詢問，“你個庸醫，明明有錢，卻想賴老子的賬，知道老子這個差事，花了多少錢嗎？”
“里面只是一位可愛可憐的姑娘，并沒有兵先生所說的錢財。”少年語言平靜的回答了一句。
“放屁，我看你分明藏了錢，快撒手，讓老子看看。”
士兵連踹幾腳，見少年不聽，便抽出腰間鐵尺，照著后背就往下抽，雖穿了棉衣，一尺下去，也是一道血痕。
陳秋皺著眉頭，走上前去，道：“住手，你是要打死他嗎？”
士兵抬頭一看，見他左刀右劍，背負金弓，一副江湖人的打扮，頓時有些慫。
縮著脖子道：“這人出城不給錢。”
“放了他。”陳秋也沒打算給錢，這些人職位都是買來的，估計錢也是亂收。
士兵斟酌了一下，一腳踢在少年屁股上，啐道：“算你小子運氣好，滾吧。”
少年這才狼狽的爬起來，躬身道謝道：“在下杭立，多謝兩位出手解圍。”
陳秋一驚，什么，韓立？
你確定叫這個？
剛才碰到了藥老，現在又遇到韓立，這小小的三江城，竟然同時出現臥龍鳳雛兩位大才。
他道：“你如果沒事，就趕快走吧。”
“多謝兄臺，在下略通醫術，可以……”
陳秋連連擺手，算了，我可不想腎虧。
“不用了。”
“那在下就告辭……”他說著，懷中的藥箱中，突然傳出一聲貓叫，“喵~”
杭立一臉關切，隔著藥箱問：“金姑娘，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嗎？”
“喵~”里面依舊是貓叫，接著藥箱被從里面頂開，探出一個純黑的貓頭，金色的豎眼盯著他，小鼻子輕輕嗅了嗅。
“好可愛的小貓，”商采薇雙眼放光，腳尖一顛一顛的，十分雀躍。
原來他喜歡貓，陳秋默默想著。
只聽商采薇又說道：“如果全身都是黑色的，便是烏云金瞳，值好多錢。”
好吧，還是愛錢多一點。
“金姑娘的確是烏云金瞳，”杭立解釋道：“她叫金鈴，眼如金，聲如鈴。”
商采薇更加激動，道：“介貓賣不？”
“金姑娘只是暫時和在下同行，在下并非主人，又何來賣一說。”
“真的嗎？那我抱走了。”商采薇立刻發現了商機，準備強取豪奪。
“小心，金姑娘很兇……”杭立急忙提醒。
只見一道殘影劃過，商采薇“哇~”的一聲，連忙縮手，攤開掌心一看，三道血淋淋的爪痕。
“你這個死貓，竟然敢抓我，”她噌的一下，拔出短劍，就要一劍結果了貓咪。
劍尖遞到一半，又不忍心，嘟囔道：“值好多錢的。”
陳秋搖搖頭，感覺兩人一貓，各有各的不正常，自己這個正常人和他們有隔閡，什么話也沒說，徑直入城。
商采薇從后面追上來，臉色不甘，露出小虎牙，低聲道：“壞貓金鈴撓我掌心，害我損失了幾千兩銀子，此仇必報。”
說完痛苦的流下幾滴眼淚，大聲道：“好幾千兩啊。”
幾秒鐘后，悄悄歪著頭，睜開一只眼睛，觀察陳秋的反應。
陳秋像塊木頭，毫無反應。
“嗚嗚嗚，我好傷心，我好難過，”她嗚嗚咽咽的哭著，抽鼻子問道：“陳大哥，你能不能多分我十兩銀子。”
陳秋嘴角一勾，就知道你沒憋著好屁，想把三七改成四六，做夢去吧。
他一言不發，一直走到一處十字路口，茫然四顧，忽然覺得不知該往哪里走。
上輩子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文員，哪里知道怎么調查案件，平時連偵探小說都沒怎么看過。
難道要挨個問過去？
轉頭看向商采薇，她本來一臉無所謂的走著，發現陳秋在看她，立刻露出委屈巴巴的可憐模樣。
“嗚嗚嗚，我難過的快要死了……”
完全展現了，什么叫做薛定諤的傷心欲絕。
“行了，別裝了，我問你，你覺得那只妖怪在哪里？”
商采薇稍微一愣，緊接著便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夾著嗓子，說道：“喲呵呵，原來我們尊敬的陳大人不懂查案，虧你還是六扇門的銅牌捕頭，能力這么差，是怎么升上去的，不會是走的后門……”
“四六分賬。”
“我知道怎么查，這種妖怪作祟的命案，官府必然有卷宗記錄，你是六扇門捕頭，直接去縣衙，找賈鳳治要全套的案件卷宗。”
陳秋眼睛一亮，對哦，我是警察。
他掉頭就走，決定去找賈鳳治。
結果沒走幾步，身后就傳來商采薇怪異的取笑聲，“縣衙在這邊喲。”
……
三江縣的縣衙比較殘破，看起來早已經是危房了。
不用想也知道，縣衙是縣城了，錢財是自己的，怎么能用自己的錢，修縣城的縣衙呢？因此一年比一年破。
外面連個看門的都沒有，估計全出去盤剝平民了。
他過甬道，穿儀門，跨月臺，一直走到后宅，連個人影都沒看到，不禁開口喊道：“賈城主在嗎？還有其他人嗎？”
等了好半天，無人回應。
他幾步跳上屋頂，大聲道：“還有活人嗎？都給我滾出來。”
聲如猛虎，只聽劃拉一聲，竟然震塌了一面墻，濺起片片煙塵。
一時間，稀稀拉拉的幾個人影，從各個角落竄出來，頗為驚慌的聚集在院子里。
“誰人喧嘩？”帽子都帶歪的典史大聲喝問。
陳秋從屋頂跳下來，因為不會輕功，直接踩碎了地板。
商采薇絲毫不給面子，哈哈大笑，比他剛才的聲音還要刺耳。
害怕這些人太過外行，他自報家門道：“六扇門陳秋，為調查妖物害人的案子而來，城主呢？”
剛才還威風凜凜的典史一聽六扇門，身子軟的站不穩，哆嗦道：“城主醉香樓宴請賓客。”
“存放案件卷宗的地方在哪里？”
“在架閣庫。”
“帶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