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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白秀英

知縣忙問左右,“這是誰家女子?”

鄰桌一個鄉紳見問,笑著起來奉承,“這是東京近日新來打踅的行院,色藝雙絕,叫作白秀英。小的知道相公履新,特意請來為相公助興。”

陳繼祖一雙眼睛幾乎陷入白秀英的身段里,捋須贊道:“不錯,不錯,你有心了。”

那鄉紳原本還準備自報名號,很久卻不見知縣下問,只得訥訥坐下。

原來那知縣色授魂與,那顆心早懸在白秀英身上,哪還有空和他閑話。

眾人見那老兒,裹著磕腦兒頭巾,穿著一領茶褐羅衫,系一條皂絳,拿把扇子,上來呵道:“老漢是東京人氏,白玉喬的便是。如今年邁,只憑女兒秀英歌舞吹彈,普天下伏侍看官。”

鑼聲響處,那白秀英早上戲臺,參拜四方,拈起鑼棒,如撒豆般點動,拍下一聲界方,念了四句七言詩,便說道:“今日秀英招牌上明寫著這場話本,是一段風流蘊藉的格范,喚作豫章城雙漸趕蘇卿。”

說了,開話又唱,唱了又說,眾人喝彩不絕。

武松總覺得這名字似曾相識,一直低頭暗暗思慮,沉吟良久,方才醒悟過來:這女子莫非是那時間長河里和插翅虎雷橫糾纏不清,最后被雷橫一枷劈死的那位?

這父女兩個既然在這里出現,那與雷橫那一段公案,想必不會發生了吧?

也說不定,鄆城距此不過一兩百里路程,那老兒也說了,他父女兩個“普天下服侍看官”,說不得過段時日就去了鄆城。

武松正自沉思,那白秀英唱到要緊處,這白玉喬按喝道:“雖無買馬博金藝,要動聰明鑒事人。看官喝彩道是過去了,我兒且回一回,下來便是真個抓人的院本。”

白秀英拿起盤子,指著道:“財門上起,利地上住,吉地上過,旺地上行,手到面前,休教空過。”

白玉喬道:“我兒且走一遭,看官都待賞你。”

兩人一唱一喝,白秀英就托著盤子,先到了陳知縣身邊,未語先含笑,福了一福,“相公萬福。”

武松與眾同僚面面相覷,心中均想:“這父女兩個貪財連臉面也不要了,既然是鄉紳花大價錢請來,怎還拿著托盤到處請賞?”

幾人回頭去看那鄉紳,只見他臉兒臊得通紅,恨不得挖個地洞鉆下去。

不料這新來的知縣也是個不要體面的,雙手只顧在那白秀英柔荑上摩挲,嘴里一疊聲地說著“看賞”。

身后那管事忙把兩串銅錢放到了托盤里。

陳知縣道:“說得好,唱得也好,且隨我回去單唱一回何如?”

白秀英是慣會作態的,輕輕將手兒抽出來,羞答答說道:“相公相請,秀英定然到府上歌舞彈唱一回。”

說罷捧著托盤繞著桌子走了一圈,眾人或三五百錢,或一吊錢,都給她捧場,但也沒人超過陳知縣。

眼看那托盤都裝不住了,白老兒又拿來一個笸籮。白秀英見到這許多錢,喜得一張俏臉,愈發嬌媚。

武松坐知縣下首,那女子繞了一圈,最后便到了武松跟前。

武松往懷里一摸,心頭暗道一聲“不好”,原來是在府里換了衣裳,卻忘了帶盤纏。

武松向鄰桌魯千里道:“不拘幾個錢,先替我賞與她。”

武松不過隨口一說,怎知那女子仗著知縣喜歡,居然不知天高地厚起來,只覺得這句“不拘幾個錢”,甚是刺耳。

只聽她陰陽怪氣戲謔道:“這位官人瞧著一表人物,沒成想卻想吃奴家白食。難得知縣相公高興,這賞錢奴家就不收了。”

她自以為這句話說得極好,既抬高了自己,又給了知縣臉面,心中竟還有些得意。

武松都被她氣笑了,看魯千里滿面怒容,拔刀欲斬,連忙揮手制止。

“如此謝過白姑娘了。”武松說了一句,不再理會白秀英,自與同僚杯來盞往,言笑晏晏。

那知縣笑對白秀英道:“休得放肆了,這是我們陽谷縣縣尉,赤手空拳能打死大蟲的。”

那老兒連忙唱了個大喏,滿臉堆笑道歉。

武松輕輕一擺手,就此揭過不提。

只那白秀英卻著了惱,心里暗恨武松。

一時酒席散了,知縣吩咐管事雇了一輛車,單接了白秀英去往縣衙后堂與他單唱。

這一番單唱,直唱得釵橫鬢亂,玉體橫陳,嬌喘微微……實不足為外人道也。

俄而唱畢,那女子含了一口酒渡到那知縣嘴里,一雙柔荑不住在他胸膛上摩挲,“我瞧著滿縣里的人,誰對相公都畢恭畢敬的。只有一人不把相公放在眼里。”

陳知縣呵呵笑了一聲,“莫要說嘴,他你可得罪不起。”

白秀英嗔道:“奴家算得了什么?俗話說得好,打狗還須看主人。相公抬舉我,滿座的人都知道,只他不給奴家臉面。這哪里是打我的臉,分明打的是相公。”

說罷又將一張檀口,湊到知縣耳邊,如蜻蜓點水般,若即若離。

陳知縣怎經得起這般撩撥,霍的翻身,兩人又是一番大戰……

第二日天明,一輛騾車自縣衙后門駛出。白老兒早在這里候著,見了騾車,立馬爬了上去。

見到女兒慵懶的樣子,就知道她與知縣入了港,懸著的心總算落下來幾分,“我的兒,昨晚如何那般不知輕重,差點闖下彌天大禍。”

白秀英道:“什么大禍?縣尉再大能大得過知縣?”

“話是如此說,你道他是尋常縣尉?”

白秀英錯愕道:“難不成他還有三頭六臂不成?”

“就算沒有三頭六臂,也差得不遠。你道前年那個給你梳攏的西門大官人如今在哪里?”

“爹爹莫非知道他的下落?西門大官人出手豪闊,拔根腿毛也夠我們父女兩個受用好一陣了。”

白玉喬拿手在脖子上一劃,“死了!和前任縣尉一同被武縣尉殺了。死了也不得安生,武縣尉給他們安了一個私通賊寇的罪名,將他們萬萬貫家財都抄沒了。”

白秀英唬了一跳,旋即心思又活絡起來。她是見識過西門慶豪奢的,一想起武松得了西門慶的財產,雙眼都泛起異樣的神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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