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馬相交，槍斧相碰，金鐵之聲，聞于四野。

二馬錯身而過，唐斌趁喘息之機，張口大罵，“你這胎毛未退，奶腥未除的無知小兒，真當你爺爺怕了你不成，看斧！”

唐斌縱馬舉斧來戰武松，比及相迎，將開山斧掄個半圓，蓄勢砍下。這一斧若是砍實，只怕武松就是一個人馬俱碎的下場。

武二郎怡然不懼，雙手擎槍遮架住，使力往上一推，唐斌虎口一麻，開山斧便拿不住了。好在瞬間二馬相向而行，二人已經離得遠了。

唐斌心頭憋悶，打又打不過，逃又逃不掉，求饒對方又不肯。若再戰個三五合，只怕當真要死于武松槍下了。

環顧四周自己帶來的人，十停中已去了七八停，僥幸未死的，早已四竄逃命去了。真個說出去都沒人信，一人獨騎追著一百騎打，還他娘的打贏了。這鳥廝還是人嗎？真不是什么太歲魔神降世？

此時他心頭還存了一絲僥幸，“這廝如此厲害，多仗馬力。若激他步戰，或許能多幾分勝算。”

“你仗著好馬，贏了也不算好漢！可敢下馬與我決一生死？”

武松馬上手段不多，敗不得真好漢，正愁如何才能拿下唐斌，聽了這話，正合心意，“有何不敢！”

說罷抽刀跳下馬背。

唐斌大喜，心道：“小賊合該死在我的手里?！?

當即從馬背上，拔出刀，沖上前去，與武松戰到一起。

二人刀來刀往，僅三五個回合，唐斌刀法便漸漸散亂，武松瞧得真切，左右蓄勢兩記揮斬，將那唐斌揮做了三段。

武松上前割下他的頭顱，啐了一口，“我還當你有幾分本事，原來就是個樣子貨。比起智深哥哥可差得遠了?！?

一輪新月，已上中天。武松一屁股坐在地上，踏雪在他身旁，不住低頭來蹭他，似乎是要他騎上來，再去殺敵。

武松捋了捋它的鬃毛，輕笑道：“總要讓我歇一歇吧。”

不遠處一條火龍迤邐而來，正是林泉領著人馬點著火把到了。他還隔很遠就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氣，觸目處尸山血海。

“武都頭，賊寇呢？”

他看到了武松血染征衣，可他怎么也不敢相信，這些人是武松一個人殺的。

武松笑了笑，“林都頭來得何其遲也。往四處搜尋一下漏網之魚，也是大功一件。我在這里靜候林都頭破賊的佳音?！?

“這些人竟然真的是他一人所殺！”林泉倒吸一口涼氣。西門慶和葉東升莫非是中了邪祟？竟然敢惹這個魔神。

有功勞總比沒有強，順風仗都不會打，那他這四十年就白活了。

他連番下令，將人馬分做四隊，四面八方的散了開去。

“二郎。”武大喜極而泣，奔過來一把摟住武松，上下查看，“兄弟你沒受傷吧?！?

武松道：“累及鄉民慘死，哥嫂受驚，皆是我的罪過?！?

說罷勉強站起身來，向武大鄭重行了一禮。

武大道：“親兄弟，盡說這些。我只恨不能為你分憂?！?

武松嘿嘿笑了兩聲，也只有在武大跟前他才會露出這般頑童闖禍的神態。

安撫好武大，又吩咐千里，“你去找一找，看看還有多少鄉民活著。和大家一起先把火撲滅了，再來處置被殺的鄉民后事。我有些脫力，暫且歇一歇……”

千里答應一聲。武大也站起來，說道：“我和千里一起去?！?

兩人去后，潘金蓮緊張地搓著衣角，訥訥地道：“剛剛那個莽漢說什么西門大官人瞧上了奴家……奴家一直安分守己，并沒有勾三搭四，那個什么西門大官人，奴家見都沒有見過……叔叔千萬相信奴家……”

白天還和她言笑晏晏的村婦，晚上就成了一具尸首，若真是她的罪過，她當真不知有何臉面活下去了。

“嫂嫂不必過于介懷，說起來都是武二的錯。金山村損毀的房屋，我會重建，死了的我會厚葬，活著的人，我會善加撫恤。如此方能稍減武二愧疚之心?！?

潘金蓮不知道武松做了什么才這樣說。只是看他神色落寞，沒來由心疼起來。

“對了，賊寇進村的時候，奴家要蕓娘和景娘同村里的婦孺躲起來了，也不知道她們現在如何了?！?

“蕓娘？景娘？”武松全然不記得金山村有這兩個人。

潘金蓮嗔道：“你大哥要給你討渾家，你死活不肯，原來是心里有人了。既是心上人，緣何又把她們兩個丟到這里，好幾天不聞不問？你到底作何打算？”

“竟然是她們兩個？她們還沒回家嗎？”

潘金蓮聞言錯愕，“原來叔叔不是喜歡她們兩個……”沒來由芳心隱隱生出一絲竊喜來。

“武都頭。”少女清脆的聲音傳來。武松循著聲音望去，原來是那兩個在西門慶府里彈琴唱曲的少女。

她們身后跟著幾十個老弱婦孺，人人蓬頭垢面，有些頭發都被大火燎了。

“不知她們那個是蕓娘，哪個是景娘？”

兩名少女率先道了萬福，“武都頭你又救了我們一次。”武松還未答話，身后婦孺齊齊叩謝武松救命之恩。

武松哪里敢受，七手八腳將眾人扶起來，哽咽道：“諸位不怪武二連累了你們，反來謝我，實叫我無地自容。”

眾人劫后余生，想起家人慘死，全都忍不住放聲痛哭起來。

武松見不得這個，領著三女默默走開。

“你們有何打算？”武松于兒女情長之事，不甚在意。

“我與蕓娘是被我爹賣給西門慶的，回去只怕又要被他賣給什么南門慶，東門慶的，打死我們都不愿回去了。只求武都頭給我們一條生路，我們情愿服侍夫人?！?

武松現在弄明白了，彈琴的是蕓娘，唱曲的是景娘。蕓娘溫婉多情，景娘活潑好動。

“你們既然愿意跟著嫂嫂，我自然沒有趕你們的道理，左右不過多兩張嘴吃飯的事。”

武松瞧見火被撲滅，連忙過來與千里說話。

“師傅，金山村五百多口人，如今就剩下兩百多人了，房屋也被燒了四十多間。”

魯千里師事武松，武松也認下了這個弟子。聽到死傷如此慘重，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只是事已至此，徒呼奈何？師徒二人相對無言。

到了黎明時分，林泉終于回來，經過一夜追亡逐北，倒也割下了十七顆人頭。

武松叫人將賊寇的尸體堆在一塊，一把火燒了。這才與林泉帶著首級回城復命。

這一日，金山村戶戶舉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