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積年的老官僚，這一聲喊，嚇了兩人一跳。

“恩相是說，這廝在說謊？”武松穩(wěn)定心神問道。

那馬直原本在想哪里出了紕漏，聞言也反應(yīng)過來，知縣怕是在詐他，冷笑道：“我就知道狗官說的話都信不得。我現(xiàn)在招也招了，要殺要剮都由得你們?！?

“哼！你這廝說話不盡不實，漏洞百出。一到關(guān)鍵處就推托，這也不知，那也不知，你叫我如何饒恕你？”

武松做恍然大悟狀，“還是恩相見得明。仔細想想這廝供狀，確實經(jīng)不起推敲。我聽說西門大官人萬萬貫家資，怎會因為區(qū)區(qū)十萬貫，就放著好日子不過，反去過那刀頭舔血的日子？還有縣尉大人，舍棄大好前途，卻去從賊，著實讓人難以相信。”

“到底是卑職年輕識淺，要不是恩相提點，幾乎就上了這惡賊的當(dāng)，冤枉了好人。”

知縣審視武松與馬直神情，只是冷笑，一副莫測高深模樣，讓武松心里只打鼓。

馬直哈哈大笑，“可笑無智之輩卻做高官，才識之士卻淪為階下之囚。”

知縣面色難看，“馬直，我識破了你的奸計，何故反而發(fā)笑？”

“哼，若要驗證事情真假，只需派人到二人府里搜撿一番，便知端的，想必二人府里還藏著我家頭領(lǐng)的書信哩。就怕你們不敢去?！?

知縣捋須沉吟，片刻后對武松說道：“我想派你去他們府中查驗真?zhèn)?，你可愿意？?

武松面有難色，“恩相……不是武二推托，若是這廝攀誣也就罷了，若二人果然反了，他們府中必有準備，武二失了性命是小，就怕壞了恩相的大事?！?

知縣是個多疑的性子，本就是出言試探，若武松一口答應(yīng)下來，他反而會另派他人前往。

聽他這樣說，卻非派武松去不可了。縣里雖有兩個都頭，另一個卻沒有武松英雄，濟不得甚事。

“你也莫怕。我寫封調(diào)兵的書扎給你，你多帶人馬前去。找到罪證之前，莫要驚擾他們的內(nèi)眷?！?

武松怕知縣決心未堅，說道：“我若去了，反賊狗急跳墻……恩相萬一有個好歹，小人萬死莫贖！”

知縣一揮手，“莫要啰唣！往日我見你英雄了得，怎的一遇事就畏縮不前？”

武松知道大事已定，心頭一塊石頭落地。面上假做為難應(yīng)了聲“是”。

知縣寫了調(diào)兵的手書，蓋了印信，交付武松，吩咐道：“一定小心謹慎。且將這廝押入大牢，好生看管。坐實了罪證，與反賊一道發(fā)落，若是誣陷，亂棍打死，不必來報。”

武松拱手唱了聲喏，將馬直押下，馬直仍然罵不絕口。出了大堂到了無人處，二人相視一笑。

武松親自將馬直送到大牢，吩咐獄卒道：“此人是相公欽定的重犯，好生看管，千萬莫讓他死了。”

獄卒拱手應(yīng)了。

武松丟出一錠銀子，“給他找個大夫治一下傷，再張羅些酒菜，剩下的賞你們了。這廝關(guān)系著我的前程，好生管待。我得了好處，少不得關(guān)照你?！?

獄卒笑得愈發(fā)諂媚，“都頭放心，小人都省得?！?

安置好馬直，武來到縣治，探明縣尉走了，這才拿出知縣調(diào)兵的手札，將當(dāng)日當(dāng)值的，兩百三十六名士兵悉數(shù)聚攏到兵營。

吩咐親信買來酒食，大饗士卒。緊閉營門，不放任何人出入。眾皆惶惑，吃起酒來也無甚滋味。

酒足飯飽之后，武松與眾人把盞，“我奉知縣相公鈞旨，今夜帶你們殺賊。任何人無我命令，不得出入營門。有與外界溝通消息者，一律以通賊論處。”

“劉安、王平，你們兩個各帶十人巡視軍營，有內(nèi)外勾連者，即刻拿下?！?

二人是武松親信，自武松當(dāng)了都頭，便將二人提攜當(dāng)了副都，閑暇時還教了二人一些拳腳，是以二人對其唯命是從。

劉安、王平齊道尊令，腰胯武松賜給他們的橫刀，各領(lǐng)了十人，牢牢把住營門。

陽谷縣有兩個步兵都頭，一個馬軍都頭，除卻皂吏、仵作、膳夫、轎夫、門子等人，共有兵三百二十七人。鄧期與武松一般，都是步兵都頭，管著百余人，見武松發(fā)號施令，心中不忿：“一般都是都頭，怎的他處處壓我一頭？”

不由高聲問道：“敢問武都頭，知縣相公調(diào)兵，可與縣尉商議過？”

武松高舉調(diào)兵書扎，高聲道：“知縣相公的鈞旨誰敢問？”

鄧期抱了抱拳，言道：“我去問清楚再來?！?

言罷就要帶人出營。武松大喝一聲，“左右與我拿下?！?

武松幾個親信掣出橫刀，攔住鄧期出路，鄧期幾人亦拔刀，雙方于營內(nèi)對峙。

一時士兵交頭接耳議論紛紛。馬軍都頭林泉恍若未見，自顧自飲酒吃菜。

鄧期大怒，“武松，我與你一般都是都頭，你莫要欺人太甚。”

武松并不搭話，踏前一步，揮刀便砍。鄧期素畏武松勇猛，先自怯了，勉強舉刀格擋。奈何武松刀重，只一下，鄧期就覺雙臂酸麻，腰刀幾乎把持不住。

武松搶到跟前，一腳點在他的腰上，鄧期“哎喲”一聲，痛得捂住腰眼，跪倒在地。

左右上前將其綁了。鄧期那兩個親隨，見事不妙，將刀拋了，匍匐在地，連聲道：“愿聽從武都頭號令?！?

武松悍然出手，震懾得眾人噤若寒蟬。

武松睥睨四顧，“非是武松跋扈，實乃事關(guān)重大，由不得我婦人之仁?！?

馬軍都頭林泉出列拱手道：“知縣相公的鈞旨，誰敢不從？林某今天聽從武松兄弟的安排。”

武松謝道：“僭越了。事后再向林兄賠罪。”

林泉呵呵一笑，“好說，好說。就是不知咱們要與那個做對頭？”

“西門慶、葉東升勾結(jié)梁山賊寇，其罪當(dāng)誅。武松奉知縣相公鈞旨擒拿，其他一概不知?！?

此言一出，眾議紛紛，頓時亂作一團。

可即便質(zhì)疑者眾多，攝于武松虎威，倒是沒人當(dāng)那個出頭鳥，當(dāng)眾反駁他。

林泉摸了摸布滿青色胡茬的下巴，若有所思。沉吟片刻后，見眾議洶洶，大聲鼓噪道：

“不想葉東升這廝隱藏得如此之深。幸虧知縣相公慧眼如炬，識破二人奸謀，否則我等皆死無葬身之地矣?！?

“弟兄們，聽說西門慶那廝有萬萬貫家資。咱們今夜辛苦一遭，定可大發(fā)利市。”

利字當(dāng)頭，眾人均想：“我又不是西門慶和葉東升的干兒子，管他冤不冤枉。是知縣和兩位都頭要拿他，大家伙不過奉命行事而已。天塌下來，有高個兒頂著，不耽誤爺們發(fā)財?！?

想通此節(jié)，眾軍士該吃吃該喝喝，一時軍營里就喧鬧起來。

武松微不可查向林泉點了點頭，心中卻對他暗暗警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