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三界
- 我,食人陽壽
- 純潔的堅果
- 4521字
- 2025-04-05 21:26:32
……
疼。
很疼。
眼底撕裂般的痛楚瘋狂刺激著神經(jīng),手中血腥的丹丸布滿污垢紋路。
白壽單手抓著,在衣服上用力摩擦,卻始終無法擦干凈,他努力許久,最終只能無奈的將它們?nèi)乜帐幨幍难劭簟?
視野恢復(fù)。
一張閃著金色輝光的人皮圖展于眼前。
這是通往“幽州”的路,也是唯一得知的“師娘”可能會在的地方。
只可惜如今他看到的內(nèi)容并不準(zhǔn)確。
至于原因,很簡單。
他病了。
白壽得了一種“永壽無元”的病,從小到大,任何邪祟鬼怪,凡是這世間眾眾,但凡知曉他病癥的東西,幾乎都想吃了他。
因此,白壽受了太多折磨,哪怕有師娘在他身邊,他也始終活在壓抑、恐怖之下。
他的病很嚴(yán)重,而且隨著時間推移愈演愈烈。
為了給他治病,師娘跑遍各處,但始終尋不得解法。
為此,師娘還專門找來許多“靈物”讓白壽拜它們?yōu)閹煟璐宿D(zhuǎn)壽抵災(zāi),也可在平日里護著他些許。
甚至于……師娘還封住了他的五感、靈智,只為了讓他能好受些。
可是,這依舊毫無用處。
得了病的白壽仿佛是天然的藥引,無時無刻都在吸引著那些妄圖成仙的家伙。
盡管師娘很厲害,每次都能打跑他們,可一來二去,師娘身上的業(yè)力越來越少,此消彼長,再難以遏制。
到了最后,她不得不離開……
一是為了增加業(yè)果;二來也好去更深的地方瞧瞧,看那里有沒有能夠治療白壽的靈丹妙藥。
而師娘這一走……
就是百年。
百年來的這段光景,白壽一直渾渾噩噩的過著。
他的病情越來越嚴(yán)重,越來越難以控制,封在身上的枷鎖也逐漸有了松動趨勢。
眼饞他的“客人”也更多了。
師娘離去,他的師父們又不足以抵抗那些邪祟,無知的白壽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它們一個又一個為了保護自己而發(fā)生意外。
或是被盜走、或是打傷、或是陷入沉睡……
慢慢的,師父們遇到了和師娘一樣的困境——
業(yè)力盡散,已墮輪回。
師父們,也都走了,和師娘一樣。
如今,只剩下白壽自己。
一百年啊,已經(jīng)過去了這么久,這雙眼睛……終于快壞了。
白壽拿著地圖,走出了廟。
一邊走,眼球一邊脫落,細小泥漬順著面頰淌下,他的臉上,只剩下兩個空洞。
熟悉的驚怖感撲面而來,這一瞬,他仿佛置身地獄火海,周圍盡是惡鬼。
幸好,他早就見慣了這些,哪怕“百年無知無識”,他也依然能從容面對。
只要自己還活著,一切總有機會。
何況在自己的意識里,這方位界,還未徹底崩塌。
他走了,依照記憶中的路,踏上了“治病”“尋人”的去程。
……
“咚咚。”
一陣悶哼。
白壽躺在滾燙的漿液里,后背緊貼著還在持續(xù)升溫的青銅鼎壁。
這汪血水混著腐殖與爛肉的腥臭,從他空蕩蕩的眼眶滲進去。
無數(shù)道蒼白的身影在霧靄中起伏跪拜,他們光滑的面孔如同被巨石碾壓過的綢緞,光滑平整,不見丁點五官。
它們虔誠禮拜,每跪拜一次,鼎鍋底的火焰便會多上三分,白壽身上的灼熱感也會讓他更加痛苦。
“一群雜碎……該死的東西!”
“有本事你們就吃了我!讓我死!!!”
七竅流血的白壽在鼎中怒吼,他憤怒掙扎,試圖逃離,但籠罩在道觀中的霧氣里仿佛有一只無形的大手,不停撥弄著他,令他求生不得,求死無門。
“啊啊啊!該死,都該死!!!”
“你們等我,等我死的那天,我一定要拉著你們陪葬!”
白壽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吶喊,但回應(yīng)他的只有無窮無盡的梵音。
無面人們跪伏在地,接二連三的磕著頭。
為首的那位無面道人更是用骨刺拐戳進了太陽穴,暗紫色腦漿順著大理石質(zhì)地的面龐滑落,然后一個頭砸在地上,撞出碩大血印。
他這么做,也只是為了讓自己顯得更虔誠罷了。
“流血……他們沒有五官,但是卻會流血……”
白壽喊累了,而且隨著他罵的聲音越大,他也就越意識到這么做的無用。
這幫家伙是沒有耳朵的,所以根本聽不見自己說話。
那么同理!
“他們沒有嘴巴,所以他們想要吃了我,也沒法用普通的方式。”
白壽懂了。
他們在“血煉”!
他們試圖用業(yè)力煉化自己,直至融盡,最后再用這一鼎血水,替換他們自己的血液。
原來……這,才是他們“吃掉自己”的方式。
“呸!一幫臉都沒有雜碎,還這么饞?”
“好,我隨你們的愿!”
“三昧真火,萬里流光。照曜天地,烜赫八方……唵吽吽敕……”
白壽暗罵一聲,口中默念起了往火咒言。
頓時,一把大火焚燃,鼎鍋下火蛇涌現(xiàn),鍋里血水升騰,猩紅霧氣一涌而出。
這下,那群無面人終于有了反應(yīng)。
他們昂著頭,“呆滯”的看向三足銅鼎,明明沒有表情,可是落在白壽眼里,倒是瞧見了大片驚慌。
“哈哈……燒啊,你們繼續(xù)燒啊,把血都燒干了,我看你們還吃什么哈哈哈!”
白壽瘋癲的叫嚷著,火咒言一遍遍重復(fù)。
不知多久,血液干涸,鼎鍋熔斷,無窮的火焰吞噬了整座道觀。
白壽掙扎的爬出來,望著山頂無窮無盡的大火,笑了。
……
“哈哈哈哈……吃了我,你們也想吃我,對嗎!”
額頭瘋狂撞擊著臉上的棺材板,一條縫隙打開,白壽瞧見了三團灰白色物質(zhì)。
他認(rèn)得出,這是人腦。
半橢圓形,表面布滿溝壑的腦回像被揉皺的裹尸布浸泡在腐液里。蛛網(wǎng)狀血管在膠質(zhì)層下跳動。
這三個腦子飄在空中,圍繞著棺槨轉(zhuǎn)個不停。
“咯咯,小娃娃,你這么希望我們吃了你嗎?”
其中一個人腦發(fā)出女聲,滿含諷刺的在白壽顱內(nèi)響起。
“放心,我們會吃了你的,不過不是現(xiàn)在……你先把地圖畫了,到時候,我們自會如你所愿。”
“一群雜碎,還想去無色界?呵呵,下輩子吧!”
“不識好歹的家伙!信不信我現(xiàn)在就吃了你?”
“來啊!你們這群人不人鬼不鬼的瘤子,也妄想得道成仙?我呸!”
白壽吐出口水,唾液沖著其中一個人腦飛去,落在腦回間。
怎料下一秒,那腦子迅速抖動,自身燃起火焰,烤干了唾汁。
然后,他言語狠厲:
“好,很好!”
顯然,他被氣到了,三顆人腦飛速旋轉(zhuǎn),最深處的皮層分泌出膠凍狀物質(zhì),泛著光澤,猶如“溺斃水母”的殘骸,裹住了棺材。
瞬間,白壽就感覺下體一涼,如同被凍住一般,失去了知覺。
然后,棺材板重新合上,空蕩的眼眶下再也看不到任何東西。
一片漆黑。
唯有外面的墓室里傳來細微不清的交談聲,以及耳邊的梵音。
黑暗中,白壽全身被禁錮,動彈不得。
唯一的好處,便是這張嘴還能說話。
“唾沫……他們,害怕液體對嗎?”
心底想著,白壽口中念咒:
“此施諸善根,愿彼利餓鬼,離餓鬼劣身,獲善趣安樂,嗡啊吽……”
頃刻間,大雨滂沱。
雨水順著墓穴灌入,不過片刻,雨水就流到墓室,直達二層。
“啊啊啊!水!好多水!”
“該死的小畜牲,你踏馬干了什么!”
“躲起來!趕緊躲起來!”
雨水肆意,漫進棺槨。
身下的“冰”融化了,身上的鐵鏈也在雨水的腐蝕下破敗松動。
白壽稍稍用力,掙脫開來。
緊接著,他推開棺蓋,回頭看了眼角落里注了水、腫脹的腦子,游出了墓室。
……
從枯骨山離開的這一路上,白壽經(jīng)歷了太多。
各種邪祟糾纏。
每走過一段路,都會遇到許許多多想要吃了他,亦或另有所圖的詭異生物。
而每到這時,他的病癥就會加劇,禁錮神識的枷鎖也會越來越松動。
其實。
這個世界就像是三枚疊落在一塊的圓孔銅錢,把整個空間,平分為四。
每個層級之間相互作用,相互影響。
欲、色、無色三界,則分別由下至上的三層空間,越靠近下層,越為真實,也更有成仙之機。
至于“銅錢”的最頂上……
呵,這里是最美好的地方。
同樣,這里也是最假、最不重要的“飼秣”。
百年前,白壽被師娘“扣瞎了眼睛”,于是他就只能看到“飼秣”界。
但是如今,隨著那兩顆丹丸碎掉,白壽透過空蕩蕩的眼眶,視線中的一切也開始在“飼秣”與“欲”這兩個世界之間上下浮動。
他開始能看到每一層之中必有的“眾生之景”。
一如“飼秣”中唯一的生物:魘;
一如“欲界”中最普遍的眾生:地獄、畜生、餓鬼、人、阿修羅,和“神”。
他離枯骨山越遠,他能看到的內(nèi)容就越多。
畢竟,作為內(nèi)環(huán)繞在“銅錢”中心的枯骨山,它無時無刻不處在這個世界的最上層……亦在最下層。
它既是飼秣中唯一真實、最危險的區(qū)域;
它的深處,同樣又是每一枚銅錢的“背面”。
白壽是按照地圖走的。
這張地圖是師父給他的。
他不清楚所謂所謂“幽州”究竟在哪,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向外走,還是一直往枯骨山最深處進發(fā)。
他只清楚,自己要想辦法去到下一層。
哪怕不墮輪回,他也要找到師父們;找到師娘;找到那些無時無刻盯著自己、殘害自己、妄想吃掉自己的、雜碎們的真身!
他要報仇!
……
“嘔!”
腹部腫脹,惡心難忍。
白壽堆在鼎鍋里,如同一個肉丸子,吸滿了湯汁。
他空洞著眼,甩開頭頂?shù)臓€肉,浮出“水面”。
他看見了一張人皮,正在銅鼎前歡快的跳著舞,口中還念念有詞:
“快些,再快些……快快化丹,快快化丹!”
那張人皮干巴褶皺,胸口寫著個“壽”字,不過從這東西令白壽感到惡心的程度可以判斷。
這是一位“三墮輪回之境”的邪祟。
四大王、忉利、夜摩、兜率、化樂、他化自在……欲界六重天,每一次墮入輪回,都會在某一天中“重修”,意味著“再墮輪回”。
只是不像尋常那般對照,輪回的數(shù)量最多只有三次,這就意味著不論前面兩次輪回修到了什么境界,都一定要在“三墮輪回”時修到“他化自在境”。
否則,將永駐欲界,再無成仙可能。
顯然,白壽面前的這張人皮就失敗了。
所以她才想“借壽重修”,依靠燃燒壽元,轉(zhuǎn)化大量業(yè)力,企圖強行突破帷幕。
“這就是你們吃我的理由么?”
白壽拱起身子,臉上的兩個窟窿面向長壽婆,惡狠狠道:
“該死的……雜碎!”
此話一出,長壽婆神情一滯。
她似乎想不懂為何前一秒還“乖巧、可愛”的孩子,突然就轉(zhuǎn)了性子。
但這種驚詫也只不過維持幾秒,她便再度露出笑意。
畢竟,
木已成舟。
就算他想要逃,也已為時過晚。
“呵呵,孩子,你不乖了啊!讓婆婆來教教你該怎么講禮貌!”
說話間,她身體蜷曲,包裹起一堆鼎鍋里飛濺出的爛肉殘渣,朝著白壽沖過去,強行把那些污穢塞進七竅之中。
雙眼、耳孔、嘴巴都被堵塞。
白壽表情痛苦的嗚咽著,更像個鼓起的人皮球。
“唔……呸!”
用盡全身力氣,白壽吐出爛肉,任由口腔里充斥著腐臭,也依舊咒罵道:
“雜碎!畜牲!你這個只能被當(dāng)成替代品的草料……哈哈哈,有本事你就生吃了我!就算煉……”
“煉丹……到時候,我在你肚子里也要弄死你哈哈哈……”
“小賤人!”
長壽婆表情狠厲,再度卷起大量肉沫,一股腦懟到白壽口中。
那些爛肉順著喉管直入腹腔,鼎鍋里血腥的汁水要么溢滿而出,要么被他吸收殆盡。
轉(zhuǎn)眼間,整個鍋里就只剩下圓滾滾的白壽。
而長壽婆似是被罵的真的動了怒,即使發(fā)覺了哪里異常,可她依舊不停的往白壽嘴里塞著東西。
可就在這時,她猛地停下,仿佛預(yù)感到了什么,飛快后撤。
長壽婆邊跑邊回頭,看著已成巨型“丹丸”的白壽,口中喃喃自語……
“這氣息……難道是他化自在天?”
“不,不可能的……他只是飼秣里有點結(jié)實的魘罷了,如何能三墮輪回?”
“可若是一墮輪回,他如何能準(zhǔn)確的找到他化自在之所?除非……”
她飄在空中,面容驚恐,三步一回望。
“不,不會的……”
“那些壽元都是我的,他一個存于飼秣的假象,哪里能消化的了那么多業(yè)力!”
“假的,都是假的……”
“不,不!都是我的!這些業(yè)力都是我的!”
長壽婆的面孔愈發(fā)猙獰,狀態(tài)也逐漸癲狂。
她慢慢遠離鼎爐,可在意識到有可能“功虧一簣”,所有努力都為他人做了嫁衣時,又不顧一切的“飛奔”回來。
“都是假的,你只是個魘魔,快把我的壽元還回來!!!”
“對了,吃了你,我只要現(xiàn)在把你吃了,然后消化掉,那么這些壽元就都是我的了……”
“對!就是這樣,我要成仙了,我要成仙了哈哈哈!”
長壽婆癲笑著,一張大嘴于人皮上浮現(xiàn),她露出牙齒,眼神中盡是喜悅與癡狂。
碩大人皮覆蓋住圓滾的肉球,她盯著被自己死死包裹的“丹藥”,張開嘴,用力啃下。
千鈞一發(fā)之際。
銅鼎丹爐爆裂。
“砰”的一聲。
鼎鍋里的白壽……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