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時節，青石板沁著水光。沈硯舟蹲在廚房后門剝毛豆，指尖染著豆莢的翠色。油煙機的轟鳴聲中，他聽見前廳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

“這種次等貨也敢說是汝窯？“林曼婷的尖嗓門刺破雨幕，“沈硯舟！滾過來收拾！“

碎瓷片濺在波斯地毯上，天青釉色混著茶湯蜿蜒。沈硯舟握著笤帚的手指節發白——那只茶盞，分明是五年前他在蘇富比拍下的北宋珍品。林家竟拿它當煙灰缸用。

“發什么愣？“岳母王美玲踩著十公分細高跟碾過瓷片，“真是個廢物，連地都掃不干凈。“

細碎的天青釉在鞋底發出哀鳴。沈硯舟想起父親書房里那套十二葵口盞，每逢雪天，老爺子總要取出把玩。檀木匣開合時帶起的風，會驚動香爐里盤旋的沉香屑。

“聽說今晚的慈善拍賣，顧家公子拍下了張大千的潑彩？“林父抖了抖晚報，“這才叫世家風范。“

林曼婷對著化妝鏡補口紅：“人家可是常青藤畢業的。哪像某些人...“眼風掃過丈夫洗得發白的襯衫領口，“連套像樣西裝都沒有。“

沈硯舟沉默著將碎片掃進簸箕。第三片盞沿缺角處，還沾著他當年不慎留下的指紋。那時母親笑著說他莽撞，轉頭卻讓管家把整套茶具鎖進保險柜。

手機在褲袋震動。匿名信息跳出來：「翡翠扳指現身今晚拍賣會。」

雨絲斜打進后巷，沈硯舟望著陰云密布的天際。三年來他第一次摸向頸間銀鏈，鎏金鑰匙硌著掌心。該去銀行取回父親的紫檀木匣了。

保利拍賣廳水晶燈流瀉如瀑。沈硯舟站在最后排陰影里，看著大屏幕滾動拍品。當那抹帝王綠出現在屏幕上時，他呼吸一窒——龍紋翡翠扳指內側，分明刻著沈家族徽。

“接下來是神秘藏家提供的清代翡翠扳指，起拍價三百萬！“

舉牌聲此起彼伏。當價格飆升至八百萬時，沈硯舟舉起78號牌：“一千兩百萬。“

全場嘩然。林曼婷猛地回頭，口紅在杯沿蹭出一道猩紅痕跡。她這才發現，那個總佝僂著背的丈夫，此刻站得如雪松般筆直。

“這位先生，是否需要驗資？“拍賣師遲疑道。

黑金卡劃過POS機的瞬間，提示音驚醒了呆滯的眾人。沈硯舟在簽單上落下名字時，聽見后排收藏家倒抽冷氣：“這字跡...和十年前那幅《寒江獨釣圖》的題跋...“

拍賣廳側門突然洞開，十八名黑衣保鏢魚貫而入。白發老者捧著黃花梨匣深鞠躬：“少爺，您要的東西帶來了。“

林父手中的紅酒杯應聲而碎。他認得那老者——二十年前沈家鼎盛時期，這位可是能讓滬上銀行行長親自奉茶的人物。

沈硯舟當眾打開木匣，取出泛黃的股權書。紙張翻動間，四大財團的Logo若隱若現。他撫摸著扳指內側的刻痕，想起車禍現場那枚嵌在父親胸口的翡翠碎屑。

“游戲該結束了。“他對著手機輕笑。城市另一端，四大財團的股票同時開始詭異波動。

拍賣廳的中央空調突然停止運轉。

沈硯舟指尖剛觸到翡翠扳指，水晶吊燈驟然熄滅。應急燈亮起的瞬間，十八名保鏢已組成人墻。白發管家按住耳麥：“B區安全通道被鎖，消防系統遭遠程入侵。“

黑暗中傳來林曼婷的尖叫。沈硯舟嗅到空氣里若有若無的苦杏仁味，瞳孔驟縮——這是父親書房密道特有的防蛀藥香。

“閉氣！“他扯下領帶浸入香檳，捂住口鼻沖向消防斧。玻璃碎裂聲與槍聲同時炸響，展柜里的西周青銅爵被流矢擊中，綠銹斑駁的銘文在彈孔下滲出詭異藍光。

人群騷亂中，沈硯舟的腕表突然震動。表面浮現的星圖暗碼，正是母親生前教他的沈家密語。當第三顆藍寶石亮起時，他猛然拽倒明代黃花梨屏風。

“轟！“

鋼化玻璃幕墻應聲炸裂，夜風裹著暴雨灌入大廳。沈硯舟在氣浪中翻滾，翡翠扳指擦過拍賣師胸前的懷表——1912年產浪琴表鏡面折射的冷光，恰好照亮二樓包廂的狙擊鏡反光。

“九點鐘方向。“他壓低身形鉆進拍品運輸通道，指尖撫過潮濕的磚墻。三年前在貧民窟躲避高利貸追殺時磨出的繭，此刻正摩挲著磚縫里新抹的水泥。

手機突然亮起陌生號碼：「沈少爺，令尊留下的茶餅，該醒了吧？」

運輸通道盡頭，整面墻的LED屏同時亮起。二十年前的監控畫面里，四大財團掌門正將注滿紅酒的醒酒器，輪流遞給咳嗽不止的沈父。

沈硯舟的太陽穴突突跳動。畫面右下角的電子日歷，分明顯示著父母車禍前七十二小時。那個醒酒器，此刻正鎖在林家酒窖最深處。

暴雨拍打著通風管道，他忽然笑起來。原來三年來最大的魚餌，早就咬在自己鉤。

林家酒窖的銅鎖在閃電中泛著幽光。沈硯舟抹去睫毛上的雨水，指尖輕叩三長兩短的暗號。鎖芯彈開的剎那，二十年份茅臺陳香裹著血腥味撲面而來。

“果然在這。“他舉起手機電筒，光束掃過積灰的橡木桶。那個雕著葡萄藤的威尼斯醒酒器，正在酒架最高層折射暗紅流光。

身后突然傳來齒輪轉動聲。沈硯舟就勢滾進空酒桶，獵槍子彈在橡木板上炸開一朵朵木槿花。透過桶身裂縫，他看見岳父林正華的鱷魚皮鞋碾過滿地碎玻璃。

“出來吧。“林父給獵槍上膛的聲音清脆如折梅，“顧家開價兩千萬買你項上人頭。“

沈硯舟屏息捏碎掌心的茶餅。普洱陳香在密閉空間暴漲，他想起三年前入贅那日，林曼婷將同樣的茶餅砸在他額頭：“你就配喝這種垃圾。“

“您還記得二十年前中秋宴嗎？“沈硯舟突然出聲，“四大財團送來八箱陽澄湖大閘蟹，蟹殼上卻沾著松香味的樹脂。“

林父扣住扳機的手指微顫。

“那晚家父突發咳疾，您用這個醒酒器盛了枇杷膏。“沈硯舟轉動酒桶，讓月光照亮醒酒器內側的刻痕——經年累月的銀器氧化層下，赫然是顧氏化工的LOGO。

槍聲與雷鳴同時炸響。沈硯舟踹翻酒桶的瞬間，整排波爾多紅酒應聲傾覆。殷紅酒液漫過林父的意大利手工皮鞋，他突然驚恐地發現，那些酒液在醒酒器周圍竟泛起熒光綠的漣漪。

“當年你們在枇杷膏里加的可不是貝母。“沈硯舟舉起手機，檢測APP顯示著劇烈跳動的苯丙胺數值，“顧家特制的神經毒素，在酒精催化下會變成慢性毒藥。“

酒窖木門轟然倒塌。十八名黑衣保鏢破門而入時，沈硯舟正用茶刀撬開醒酒器底座的暗格。泛著藍光的微型膠卷滾落掌心，那上面記錄著四大財團轉移沈家資產的每一筆黑賬。

暴雨拍打著林曼婷的瑪莎拉蒂車窗。她看著后視鏡里被押上車的父親，美甲深深掐進真皮座椅：“你早就計劃好...“

“三年前婚禮那晚，你在更衣室摔碎和田玉鐲。“沈硯舟擦拭翡翠扳指上的血漬，“我用金繕技法修復時，在鐲芯發現了這個。“

染血的U盤插進車載接口，林母與顧氏長子密會的照片鋪滿屏幕。照片右下角的時間戳，定格在沈家夫婦車禍前四小時。

“不可能！“林曼婷突然尖叫著去搶方向盤，“媽媽那天明明在...“

車身在雨幕中劃出S型軌跡。沈硯舟握住她顫抖的手腕，腕表星圖亮起第三顆藍寶石。母親臨終前的加密錄音在車內響起：「茶餅第七層夾著瑞士銀行密鑰...」

后座突然傳來機械運轉聲。沈硯舟反手擲出扳指，翡翠在空氣中劃出冷芒，精準擊碎藏在頭枕里的微型炸彈。

“四大財團教你的第一課。“他掰開林曼婷攥著引爆器的手指，“永遠別讓獵物看清餌料里的鉤。“

警笛聲由遠及近。沈硯舟望向后視鏡中熊熊燃燒的林家別墅，火焰將雨夜染成父母車禍那天的晚霞色。他輕輕轉動翡翠扳指，內側刻著的生辰八字，在警車頂燈下映出林曼婷真實的出生日期。

——比婚約文書上的年份，整整早了十一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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