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雪青目光從極高之處俯視看去。

風暴突然變大，固執又順從地纏繞在殷歸途指尖，虞雪青悲憫地望著那小團固執的風，為什么不愿歸來呢？

她卻不曾猶豫，高昂吟唱著雪聲，雪纏繞飛舞在雪山迎來送往的風，旋轉，飄舞，輕躍，是雪山的舞女，是山間輕靈的風。

白色暴風雪輕靈舞動，它是這潔白圣潔雪山最自由，最浪漫的風，它有雪為它作舞，它是雪山的孩子，它靠近人類指尖微弱羸弱的黑色旋風，靠近著，遠離著，喃喃低語，用風的語言問，

為什么不歸來呢？

這世間你本是我，你我該歸于雪山的懷抱。

殷歸途被風無限擁抱，它抱著它懷里的人，拒絕：“不。”

它說，它不是雪山的風。

大海不與雪山同在，它屬于殷歸途。

殷歸途輕輕撫摸手心的小旋風，在那一瞬間，他幾乎與風共鳴，這是自幼時起再未感受到的體驗。

他冰藍色眼瞳匯聚黑色漩渦，這一刻，他領悟到風的語言，萬千混亂紊亂低語在他耳邊響起。

“人類，д*é我喜愛你。”

“人類，é*д你該去往大海。”

下一刻，卻是暴怒的雪風。

“這里，這里，不該來。”

殷歸途頭痛欲裂，但雪山風暴已被同伴的回答惹怒，她高亢地舞蹈，既然不愿與我同在雪山安息，就在此處共眠吧。

雪崩垮臺，大自然面前，兩個小孩的力量都不足以阻擋，商禹州見殷歸途還在愣神，他頭疼拉起他轉身就跑。

他大喊：“救命啊。”

暴風雪鋪天蓋地，白茫茫一片，巨大的雪浪面前，兩個少年已經是渺小的雪鴉，神圣的歌曲婉婉轉轉，這一刻竟然是柔和溫柔的曲調，像哀悼，又像圣歌。

千鈞偉力，一瞬爆發，這一刻無數天賦物都報廢，商禹州扒拉出所有的天賦物，無論什么，都一并扔出來，他顧不得失神痛苦的殷歸途，沖著他耳朵大喊：

“快拿出你的天賦物啊，快點，咱兩要死在這了，救命啊，圣者，老師，校長快救人啊。”

他百忙之中還來得及扭頭，對高高在上的千霧喊：

“姑娘，姐姐，我們錯了啊，我們不拿你的S級天賦物，呸，你的眼球了，別這么趕盡殺絕啊啊啊啊。”

迎面一個雪球，商禹州嚇得抱著殷歸途跳了過去，還絆了一跤，直直摔雪坑里。

“他的朋友很活潑吧。”黑色風暴小聲在無形頻道討好道。

雪色風暴譏諷道：“弱小的人類，你怎么找了這么個主人，連風暴的耳語都受不住。”

黑色風暴不吭聲了，它對阿雪這么說自己的小孩有點不滿，它看向被伙伴抱著走的殷歸途，瞳孔渙散，卻近乎茫然依賴地注視著風。

它在這一瞬召集雪山融化的水，卷起遠在千里只能遙遠彌漫的水汽，以一種溫柔小心的方式為兩個少年蒙上一層黑色人類看不見的屏障。

那雪色風愈加憤怒了，它揮舞著身軀，以一種鞭打牛羊的方式恐嚇似的，為二人加上一層搖搖欲墜的雪頂。

商禹州抬頭一看，哇哇大叫：

“救命啊，姐姐我錯了啊。”

他手忙腳亂地抱住殷歸途在暴風雪追上前轉移路線。

黑色風暴不滿：

“你嚇他干什么？”

他看見那小孩手忙腳亂地把它的小孩摔了一下。

雪花糊墻似的撲了兩個少年滿臉，雪色風暴彰顯它的憤怒，

“你跟人類住的近了，連自己是那邊的都不知道了。”

黑色風暴注視雪山頂紅發少女，

“可你不是也肯聽見兩個……”

黑色風暴突然噓了一聲。

風停了。

無論是那邊的風。

天上的雪花不往商禹州臉上撲的時候，他還茫然了一下，他摸了一把臉，瞟了一眼殷歸途，心想，殷歸途終于不惹他的風生氣了。

但風聲雪靜中，商禹州突然感知不對。

他正要扭頭，望去，就聽到終于清醒過來的殷歸途低聲念了句：

“白梧大人。”

商禹州心里咯噔一下，十三境。

雪山突然起霧了，不同尋常的霧。

那白色迷霧緩緩走出一個長身玉立的女人，手中捧著一看就知沉甸甸的水晶球，襯得那只手盈如天雪，天光映照。

她走路不徐不緩，迷霧散盡，銀色發尾卻隨之垂落彎彎繞繞層迭，猶如一只銀蝶輕吻他指尖，揚盡三寸雪，染盡無盡光。

她走出來，看見這場面，眉眼彎彎笑出銀鈴聲，天生的含情好嗓子，卻是十足十的冷淡和高傲：

“暴風雪，這是人類的斗爭，讓開。……”

白色風暴僵持不停。

兩位風暴竊竊私語：

“哎，你怎么想的？”

“我，我……哎呀，我不管人類的，我退了。”

果然，那鋪天蓋地的暴風雪漸漸消弭，只留下終年不散靜謐的雪。

虞雪青沉默看著這一幕，無動于衷。

千霧卻輕挑眉，問她：“要是你有身體站在風暴面前，你覺得它選誰？”

虞雪青控制眼球，瞥了她一眼，卻還是淡聲回答：“雪山風偏愛白色，我倒是不如她。”

千霧眨眼，沒忍住露出笑意，肯定道：“要是我的話肯定選你。”

虞雪青：“你又不是山。”

千霧殷紅眼眸眨眨眼，注視著她的右眼，緩聲道：“可我不是山，我也會選你啊。”

她沒有再說什么，雪身長劍銀白光瑩，她拔出長劍，站直身體，負手而立。

虞雪青極緩慢地眨了眨眼。

白梧面色冷靜看著殷歸途兩人，目光頗有意味地略過兩人狼狽的身體，商禹州面色訕訕，殷歸途正要說什么，就聽到白梧意味不明地冷淡道了句：

“殷家和商家的小輩不過……”

話未落下，就聽到商禹州緊閉雙眼，大喊一聲：

“好的，我們保證不礙您的眼，白梧大人。”

話落，頗死心眼的拔蘿卜似的一舉把殷歸途拔起來，豎舉著飛快地溜走。

殷歸途都懵了，眼睜睜看著自己飛快地被裝起來帶走，咬牙道：

“你干什么？”

商禹州跑的氣喘吁吁，悄聲又小聲安慰他：“你放心吧，我大爹說了，白梧大人只要你不出現她眼里，她連看你一眼都懶得看，不會跟我們計較的。”

殷歸途：“……”

離得遠遠的還能聽見聲音的白梧：“……”

呵，果然是商胤那個狗東西的孩子。

她又望著那山峰上的女孩，千山巨靜，白雪皚皚，那紅發女孩站在山頂，身后連綿起伏的峰巒成了她的屏障，那一點紅似最驕傲熱烈的火。

白梧淡聲勸了一句，話卻活像威脅

“交出S級天賦物，聯邦監獄對待你這樣的未成年人很寬容，幾年就出來了。”

千霧搖頭，隔著山巒霧氣，霧蒙蒙的雪中，她嘴角咲著一抹笑，平靜回視，“它是我的眼。”

兩位女士隔山對望，銀霧竟成了她們唯一柔和的屏障，商禹州倒吸一口涼氣，小聲嘀咕道：

“我還第一次見到和十三境說話這么硬氣的，牛逼啊。”

他拖著殷歸途悄咪咪后退幾步，躲在一個隱蔽安全的雪洞。

殷歸途被他勒的肋骨疼，聞言翻了個白眼：“沒人會放棄S級天賦物，不過嘩眾取寵罷了。”

他緊緊盯著那邊的光景：“白梧大人還是欣賞她的，S級天賦物遲早要查到她身上，她卻先發制人，但也不過如此了，這女孩拔出劍來，也擋不住十三境。”

商禹州看過去，果然女孩手里緊緊握著劍，劍橫立著，絲毫不動，跟個標本一樣，不知是畏懼，還是虛張聲勢。

他付度道：“難道這姑娘有什么底牌？”

話落，還未反應過來，遠遠瞧著，那姑娘就從嘴里噴出三尺殷紅嚇人的鮮血。

商禹州一驚，見那姑娘雖噴血卻身形筆直如參天樹，絲毫不帶動的，佩服道：

“牛逼啊。”

殷歸途煩死他說話粗鄙，給了他一拳肘擊，“閉嘴，認真看。”

商禹州莘莘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