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童離開后，院中只剩下余玄與墨凝二人。

夜風穿過梅枝，發出細微的沙沙聲，幾片花瓣隨風飄落，在石桌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墨道友。”余玄打破沉默，指尖凝聚一點靈光，在空中勾勒出復雜的經絡圖。靈光如絲如縷，在夜色中交織成半透明的立體圖案，“這靈力疏導路線，與《種靈要訣》記載的常規路徑有三處差異。”

靈光構成的經絡圖上，三條紅色細線格外醒目，分別位于膻中、神闕和命門三處大穴附近，且每處差異都精確標注了偏離角度與靈力損耗比例。

“青雀子道友果然眼力不凡。”墨凝的黑眸映著靈光，嘴角微微上揚，她伸手輕點其中一條紅線，指甲在靈光圖上激起細微漣漪，“這里確實需要特殊處理。”

“為何？”余玄皺眉，靈光圖隨著他的情緒波動輕微震顫，“按常規路徑，靈力應走足少陰腎經，為何要改走沖脈？這會導致靈力在運行至氣海穴時多消耗兩成。”

“因為三陽赤線箓不同尋常。”墨凝從石凳上站起身，素白衣袂掃過地面時帶起幾粒塵埃，“若道友親眼見過法箓本體，便不會有此疑問。”

余玄瞳孔微縮，迅速收起靈光圖。院中頓時暗了幾分，只剩月光勾勒出二人輪廓：“法箓不在莫名居？”

“在玄陽子前輩處。”墨凝將素帕折成規整的方形收回袖中，布料摩擦發出細微聲響，“他是青霜真人派來保護柳童的筑基修士，就住在莫名居西側的小院。”

余玄心頭一跳，筑基修士的感知遠超練氣，他的偽裝恐怕瞞不過對方。

“玄陽子前輩性情溫和，且專注丹道，不問俗務。”似是看出他的顧慮，墨凝補充道：“只要不觸犯云濤宗規矩，他不會多管閑事。”

余玄聞言，心下稍安。

“現在就去？”

“宜早不宜遲。”墨凝轉身向院門走去，并示意余玄跟隨，“種靈之前還需許多準備，道友若有疑慮，最好今夜解決。”

余玄跟上她的腳步，同時暗中運轉通靈天賦，院角的梅樹將感知延伸，確保附近沒有什么異常。

莫名居西側的小院比莫名居要簡樸許多，其門楣上懸著一塊無字木匾，木質紋理間隱約可見雷擊的焦痕，樸拙卻暗含道韻。

墨凝在門前停下，從懷中取出一枚赤玉符。

符面刻著火焰紋路，在月光下泛著血色光澤。她將玉符輕輕叩擊木門三下，清脆的“叮叮”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進來。”院內傳來一個溫潤的男聲，尾音帶著煉丹師特有的沙啞。

院門無風自開，一股濃郁的藥香撲面而來。

余玄跟隨墨凝踏入院中，只見院內沒有假山水池，取而代之的是數十個排列整齊的柏木藥架，上面擺滿各式藥罐，幾個黃銅藥爐仍在冒著熱氣，顯示主人方才還在工作。

一個身著褐色麻衣的中年男子正蹲在藥架旁，手持玉杵研磨某種紅色礦石。

聽到腳步聲，他頭也不抬地道：“墨丫頭，這么晚來，可是柳童那丫頭又鬧脾氣了？”

“玄陽子前輩。”墨凝恭敬行禮，腰彎得比平日更低，“晚輩帶江磊道友前來，想請他看看三陽赤線箓。”

玄陽子這才抬起頭。

他面容平凡，眉間一道豎紋像是常年皺眉留下的痕跡，唯有一雙眼睛亮得驚人，瞳孔中仿佛有火焰跳動。

其目光掃過余玄時，余玄感到一股灼熱感從皮膚表面掠過，令他頗感不適。

“這位是？”玄陽子放下玉杵，站起身拍了拍衣擺上的藥粉。

“萬寶商行客卿種靈師江磊。”余玄拱手行禮，“受墨道友所邀，協助明日種靈。”

玄陽子的目光在余玄身上停留片刻，嘴角浮現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好一副先天道體，墨丫頭眼光不錯。”

他轉身走向正屋，示意二人跟上，“你是墨凝的助手，要看便看吧，反正早晚要上手。”

正屋內陳設簡單，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一座三尺高的青銅丹爐，爐身饕餮紋中嵌著幾塊未完全冷卻的火靈石。

玄陽子走到北墻博古架前，從最上層取下一個一人高的赤玉匣子。

玉匣通體赤紅，表面刻滿金色符紋，在燈光下如同流動的巖漿。

玄陽子指尖凝聚一點靈光，在匣面畫出復雜軌跡，符紋依次亮起，匣蓋緩緩開啟時發出金石相磨的聲響。

一股灼熱氣息頓時充滿室內，余玄感到面皮發燙，睫毛似乎都要卷曲。

他瞇起眼睛向匣內看去，只見無數赤紅絲線盤繞其中，隱隱組成一個人形，每根絲線都散發著驚人的靈力波動，彼此碰撞時迸發出細小的火星。

“這就是三陽赤線箓？”余玄強忍震驚，聲音不自覺地提高，“這樣的形狀，這次種靈要更換柳童身上的全部血管？”

“血管？你是說血脈吧。”玄陽子輕笑一聲，手指拂過玉匣邊緣，那里的金紋立刻暗淡了幾分：“沒錯，這確實是由大妖血脈煉制的，移植三陽赤線箓，就是要替換周身血脈。”

余玄倒吸一口涼氣，這場手術的復雜程度，已然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期。

幾乎是本能地，他開始運轉察微天賦觀察三陽赤線箓。

這不看便罷，一看之下，余玄又發現了新的問題。

這赤線箓根本就沒有煉制痕跡，本身渾然天成，就像是天地孕育的一般。

每條絲線末端都有自然分叉的毛細血管結構，甚至還能看到殘留的平滑肌纖維。

余玄的胃部突然絞緊。

什么大妖所煉，這就是剝離了一個人的渾身血脈煉制出來的！

他立時想到了自己賣給萬寶商行的那顆識水箓，它雖然品質遠遠不如眼前的赤線箓，但特征卻十分一致。

當初，白林被他廢掉修為后，一身氣血被識水箓活活抽干，只留下一顆融合了識水箓的眼珠。

眼前這三陽赤線箓的來路，不會與識水箓相似吧？

余玄的視線不自覺地轉向墨凝，發現她正凝視著赤線箓，滿臉盡是贊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