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暑假,宋侃侃被百無聊賴的時光沉沙淹沒,她把自己深深埋在書籍里,時常兩眼一黑,徘徊在暈眩邊緣。很快她就給自己找了新的樂子:埋在廚房鉆研廚藝。
宋欒雖然不是專業廚師,但做出來的菜絕對是專業廚師級別的。他不常做,但幾乎做的每道菜都是宋侃侃念念不忘的。他出差去過很多地方,每到一個地方,就會去品嘗當地的特色菜,并細心請教其做法,店主自然不肯和盤托出,宋欒拿自己知道的名菜菜譜交換,兩廂情愿,如此,便多學得了不少名菜。宋欒不常回家,回來也總是疲憊不堪,宋侃侃從不提要求,哪怕只是做一頓飯。
菜譜上的筆跡工工整整,不見半分浮躁,也不見半分生氣。宋侃侃摩挲著,小心翼翼地翻看。
她和宋欒之間,從來無甚交談,機械地問候關心,疏離而陌生,這么多年,她都習慣了。
她嚴格按照菜譜的配比來完成一道菜,認真而苛刻,調出的味道很不錯,她極大方地厚待了味蕾。對于刀工和顛勺這類難度系數較高的技巧,宋侃侃還是有點犯愁。
然而宋侃侃很快就不滿足于照著菜譜做了,她開始了自己的創作之路,其實就是想一出是一出地瞎做。
這不,宋侃侃又突發奇想,想著獨創一道甜點。她去廚房溜了一圈尋找食材――香蕉和茄子,本著不浪費的原則,宋侃侃特意挑了一個比拳頭稍大點的小茄子。
把茄子和香蕉去皮切片,“扎上眼兒才更容易入味嘛”于是宋侃侃找出牙簽,把茄子扎成了篩子狀,倒入酸奶冰糖蜂蜜。
“好像少點味道呢,加點啥好呢”宋侃侃將冰箱里搜羅了遍,最后將一支老冰棍丟在了茄子碗里。
一個小時之后時候,宋侃侃又糾結了,“是烘干呢還是炸熟呢,嗯,還是炸比較好點”宋侃侃將茄子裹滿面粉,又裹上蛋液,看著自己的作品,宋侃侃甚是開心,一口咬下去,就,不想再吃第二口了,又油又膩,還真是,齁人哪,這個增肥良品研究失敗。
“哎,還是本本分分照菜譜做菜吧”,宋侃侃第N次“痛定思痛”地感慨道。
一如往日,宋侃侃在廚房想著大展身手時,劉麗瑤風風火火跑了進來:“你老師剛打電話說你被調劑到一中了”
“嗯?!為什么?”
“今年報偏了,報二中的太多了,你就被調到一中了,預科班的早通知去上課了,為了防止走關系,教育局現在才公布調劑名單,早知道就不服從調劑了……”
“事后諸葛亮”宋侃侃嘀咕道。
“你在那嘀咕啥呢”
“啊?沒事啊,我說,一中就一中,一中也挺好的嘛,學術自由更利于身心發展不是?”
宋侃侃雖然這么說著,卻也擔心管不住自己會放飛自我。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沒個人管你還了得?不過得知道你也是高中生了,得學著自己管住自己,這也是個機會,要實在管不住,我到時候再想辦法。”
“媽,我盡量……不,一定管住自己”宋侃侃伸出三根指頭夸張地宣誓,她可不想半路轉學,既然命里注定去一中,那就去唄。
劉麗瑤打聽到一中的住宿條件不太好,宿舍潮濕,而且沒有地方曬被子洗澡,連打熱水的地方的也離得很遠,就讓宋侃侃去舅舅那套房子里暫住。
宋侃侃舅舅家常年在B市,這套房子就閑置下來了。聽說侃侃去了一中,舅舅直接把鑰匙寄回來讓他那寶貝外甥女去他那住。
他家三個兒子,可舅舅偏想要個小閨女,宋侃侃小時候軟萌可愛,還被舅舅“拐”去養了一陣,舅舅分外喜愛這個小外甥女。
“侃侃哪,最西面房間的櫥子里有新被子,洗手間洗漱用品都是新的,樓下就是飯館,老板是我老鄰居,人很好,一日三餐都能在那吃,還有……”
“舅舅,你咋跟我媽一樣嘮叨了……奧,忘了,您一直這么嘮叨”
“你個小兔崽子,……”
開學的日子很快要到了,盡管已經到了秋天,但熾熱的陽光絲毫沒有收斂的覺悟,倒是蔭綠的樹時不時發出點沙沙的響聲,帶來了點秋的風韻,也撩撥得有心人有些悵然。
宋侃侃第一次離開家出來獨住,雖然他們有時因為工作的原因不能一直在她身邊,但在自己從小熟悉的地方,總還不算落寞,現在不同了,離了家,許文藤去了二中,偌大的房間,只她一個人,有點空落落的。
“不就十二天嘛,十二天之后我就可以回去了,沒事”,宋侃侃用強大的心理暗示安慰好自己,火速收拾好房間,為自己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餐,準備好明天開學用的東西,進入了甜蜜的夢鄉。
第二天的清晨,學校的高大的建筑物被晨曦剛渡上一層金邊時,宋侃侃就背著書包去學校了。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宋侃侃如是說。
木板路的左邊是漣湖,里面的魚是清一色的鯉魚,是校長一手養大的,校長格外關心,也是一中的吉祥物,不過后來此吉祥物突遭橫禍,校長誓要嚴查,時常來此地巡查,一中學子大多繞過此路走,這是后話。
宋侃侃一邊跟著魚群走,一邊賞著對岸的美景,走著走著就迷路了,雖然之前來過好幾次了,但對于宋侃侃這個骨灰級路癡來說,一個岔路就能把她繞暈,宋侃侃只得原路返回。
“鹿遠這個路癡,我就不該讓他去找教室”,盛亭年在原地等得著急,忍不住嘟噥了幾句。
宋侃侃只聽見了“路癡”兩個字,以為在說自己,循著聲音望去,看到少年拄著拐杖原地打轉,宋侃侃走近,正想理論:“我這個路癡也比你個傷員好點吧,你要不要幫忙啊”。
少年轉身,正對上少女明亮清澈的眼眸。
“是他”
“小白兔”兩人心臟略漏了一拍。
“是你呀!”
“真有緣,竟然在一個學校”宋侃侃想,她不知道盛亭年在高考時又一次見過她了。
“嗯,你……迷路了?”盛亭年看她從里面走出來,猜了個大概。
“沒,我,我就是認錯路了”宋侃侃囧,臉微微紅了,宋侃侃臉皮挺厚,但情緒稍有就臉紅是與生俱來的毛病,怎么也改不掉。
“太丟人了”宋侃侃心里暗掐了自己一把。
盛亭年見狀覺得好笑,臉上卻沒表現出來,“哦”,點點頭。
“真,真的。”
“嗯。”繼續點頭。
“那你帶我去找我的教室吧,我朋友是個路癡,不能指望他了”。
“好呀,雖然我也是個路癡,但我已經把這熟悉透了”
“你確定?”盛亭年有點后悔。
“確定!”宋侃侃神色堅定,杏眼瞪的更圓了。
“你的腿,可以嗎?”
“應該,還行吧……”
“那,走吧……”
“好”
這里沒有欄桿,又陡又長的臺階讓盛亭年猶豫了一下,隨后他的手無比自然地搭上宋侃侃的肩膀,宋侃侃一怔,“臺階,我自己上不去,你幫我一下”耳畔溫柔的男聲拂過,宋侃侃臉微微紅,低頭,全神貫注地攙扶著。
少女身上的橙子香鉆入心脾,天鵝頸后面柔軟的馬尾發尾蹭地盛亭年手臂癢癢的。
盛亭年暗自出神,一不留神差點絆倒。
“哎哎,小心一點啊”宋侃侃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二十幾級臺階上去,宋侃侃的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小胎毛劉海緊貼在頭皮上,臉由微紅變成了蘋果,宋侃侃臉皮薄,是真的,生理上的,運動完或者天太熱或者稍稍有點情緒波動,臉都會徹底變紅。
“好了,現在我可以自己走了”上完臺階的盛亭年長吐一口氣。
“對啦,宋侃侃,你在幾班?”
“38”
宋侃侃很驚訝盛亭年還記得她的名字,而她當日連他叫什么都未聽清,此時有點羞愧地低下頭。
“嗯?呃”
宋侃侃當然知道他在想什么,當時自己在看到這個班級號的時候,也小小地懊惱了一下。不過,38班人又不止她一個,有什么丟人的。
“你呢?”
“25”
“幾?”
“25啊”
25班,新生預科班,也就是火箭班,只收20幾個人,剛組建就威名遠播,宋侃侃自然也略有耳聞。
宋侃侃換了看大神的目光盯著盛亭年。
“嗯?那你不應該早開學了嗎,怎么還不認識路?”
盛亭年撓撓頭,不好意思地開口:“開課沒來,去旅游了”。
真有底氣。看著盛亭年的旅游后遺癥,宋侃侃心里微微表示了一下同情。
眼前是標志性建筑物牛頓的蘋果,宋侃侃豁然開朗,認路了。
“我們應該是在一棟教學樓上,A座是吧”
“嗯”
盛亭年自己拄著拐杖在前面走,宋侃侃慢慢悠悠在后面跟著。雖是九月,天卻沒多少涼意,少年藍白相間的短袖襯衫被汗水浸透了一片。
教學樓內又是一層層的樓梯,宋侃侃不等盛亭年開口,自覺地攙起他。
“不用,你幫我拿這個”盛亭年把拐杖遞給了宋侃侃,自己扶欄桿蹦了上去。好在盛亭年是在二樓,不至于耗費更多的體力。
盛亭年的班級早已開課,課桌上都是書本紙筆,教室里一半的同學都到了。宋侃侃就在眾目睽睽下跟著盛亭年進去了,倒不是她自己想進去,實在是手里還拎著盛亭年的書包走不得。
哎,臉又紅成豬肝了。
盛亭年徑直朝最后一排移去。正要坐下去,被宋侃侃緊急叫停。
“等一下”宋侃侃掏出濕巾,給盛亭年擦了桌凳。盛亭年看著一張又一張變黑的濕巾,暗自慶幸剛才沒一屁股坐下去。
看著宋侃侃忙前忙后的認真模樣,盛亭年摸摸鼻子,一點沒覺得不好意思。
明明才第二次正式見面,他們卻好像很熟了一樣,一句客套話沒有,其實就是盛亭年沒說。
“這就是傳說中的‘狀元’啊”
“怪不得不來上課,摔斷腿了”
“這么帥”在場的同學們眼前一亮。
……班里不乏有認識盛亭年的,他們知道盛亭年對人不遠不近,平時特立獨行,但看到這種出場方式還是小吃一驚,尤其身邊還有個女生,更覺不可思議,盛亭年的身邊從來都只有鹿遠,鹿遠還是鹿遠。
“我走了”
“等一下”盛亭年拿出便簽紙,飛速運筆,劃出一串數字。
“禮物,我的手機號”宋侃侃心里小翻白眼,誰要你的禮物,還是這么沒誠意的禮物。
盛亭年又撕下一張紙塞到宋侃侃手里,“你的,禮尚往來”。
宋侃侃在盛亭年極度真誠又帶點小脅迫的目光下慌忙而懵逼地寫下了自己的手機號。
“那,我走了”
“再等一下”,盛亭年從書包里拿出濕巾遞給宋侃侃。
“嗯,再見”
宋侃侃走出盛亭年的教室還是懵的,莫名其妙地就被要去了手機號。
走到38門口,宋侃侃才恍然大悟:“欲將取之,必先予之”,在外加一句言外之意是你不給我手機號就不禮貌的威脅語“禮尚往來”,想到這,她才深覺自己被人牽著鼻子走是有原因的。
很久之后,提起“套路”,宋侃侃第一反應就是這件事。盛亭年聽到宋侃侃的感嘆,第一個反駁:“此為“智慧”,或者說是‘生活的藝術’,別那么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