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沉重的防火門將G樓區域與醫院的其他部分隔開。這門似乎從未被打開過。幾次徒勞的嘗試后,她不得不用腿抵住門框,使出全身肌肉的力量才勉強將其推開。穿過門后,她再次注意到G樓區域的裝飾風格截然不同。
最引人注目的是燈光——這里沒有常見的熒光燈,取而代之的是壁燈和畫框旁的燈具,且光線強度比她上次來訪時更暗了。
她用肩膀再次推了推防火門,確保返回時能順利打開。這次門比之前輕松許多。她堅定地沿著走廊走去。經驗告訴她,絕不能表現出猶豫,否則會引人注意。她清楚自己的目的地,行動也毫不拖沓。盡管掃視了長長的走廊,卻連遠處的護士站也空無一人。經過病房時,她偶爾聽到監護儀的嘀嗒聲,甚至瞥見護士在照料病人。
接近目標時,她感受到一種類似在幾年前戰場上經歷的情緒。只有真正上過前線的士兵才能理解這種感覺。有時玩《使命召喚》時也會有類似體驗,但那根本無法相提并論。對她而言,這有點像“興奮劑”,但更美妙且沒有宿醉。
她暗自笑了笑:有人付錢讓她做這件事,這讓愉悅感倍增。她走到324號病房前,毫不猶豫地推門而入。
蒯弓仍坐在床上,但已完全陷入昏睡。電視關著,房間幾乎一片漆黑,唯一的光源是安全燈和半開浴室門后透出的一縷光線,像熒光涂料般投射在地板和床上。靜脈注射管仍插在原位。
梁沁看了看時間:凌晨3點14分。
她迅速而無聲地走到床邊,打開靜脈注射管的開關。過濾腔室內的點滴瞬間轉為持續流動。梁沁俯身檢查蒯弓手臂上的針頭——沒有腫脹,靜脈注射一切正常。
她最后一次探頭確認走廊無人,隨后卷起袖子以免礙事,取出一支注射器,用牙齒咬掉安全帽,左手固定住輸液管。盡管緊張,她還是鎮定地將針頭刺入。她直起身傾聽,周圍一片寂靜。
梁沁用力將注射器內容物推入導管,過濾腔室的液面隨之上升——這正是她預期的結果。
氯化鉀溶液使靜脈輸液倒流。但她沒料到蒯弓會突然發出痛苦的呻吟,更沒料到他的眼睛猛然睜開,甚至以驚人的力量抓住她的手腕!梁沁痛得悶哼一聲——對方尖銳的指甲已刺入她的皮膚。
注射器從床邊滑落。她拼命想掰開蒯弓的手,卻無濟于事。與此同時,呻吟聲變成了尖叫。梁沁放棄掙扎,用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并用全身重量壓上去試圖讓他安靜。蒯弓瘋狂扭動,但最終被她壓制。
僵持片刻后,蒯弓的力氣迅速衰竭。當他的手終于松開時,指甲在梁沁手臂上劃出血痕,疼得她再次尖叫。
一切戛然而止。蒯弓翻著白眼,身體癱軟,頭垂向胸口。
梁沁掙脫出來,怒火中燒。
“該死的混蛋!”她低聲咒罵。
她檢查手臂上的抓痕,幾處正在滲血。她恨不得揍這男人一頓,但知道他已死。她撿起注射器,趴在地上尋找之前咬掉的安全帽,很快便放棄了,轉而將針頭彎折180度后塞進白大褂口袋。她難以置信——這是她開始“處理”病人以來,第一次遇到如此頑強的對手。
調慢輸液速度、掛好聽診器后,梁沁快步走向門口張望。幸運的是,蒯弓的尖叫似乎無人察覺,走廊仍如停尸房般死寂。她匆忙拉下袖子遮住傷口,最后瞥了一眼蒯弓便離開。
她迅速原路返回防火門,靠在門后平復因意外而緊繃的神經,隨即恢復冷靜。她安慰自己:盡管計劃周全,偶爾出點問題也正常。借著更好的光線,她檢查手臂——前臂內側有三道抓痕,其中兩處輕微出血。
她搖搖頭,心想蒯弓活該落得這般下場。
梁沁小心拉下袖子。
時間3點20分,還剩一次“任務”要執行。她知道這是最佳時機——負責杜米萊的護士和她一樣在休息,至少還有十分鐘才會回來。但她不能耽擱,快步走向主電梯回到自己樓層。
護士站只有常謙,一名嬌小的護工,正忙著寫護理記錄。梁沁掃了一眼休息室和敞開的藥房,確認無人后問道:
“我們英勇的護士長在哪兒?”
“充姐可能在502號病房幫忙插導管。”常謙頭也不抬,“但我不確定。我在這兒守了十五分鐘了。”
梁沁點頭,望向502號病房方向——那與杜米萊的房間相反。她抓住機會,趁常謙不注意溜向517號病房。她的心跳再次因期待而加速,但這次還摻雜了因蒯弓事件引發的焦慮。手臂的刺痛提醒她:并非所有變量都能掌控。
一名病人看見梁沁經過房門并呼喊她,但她置之不理。她看了眼時間,估算還有六分鐘——同事們(包括負責杜米萊的護士)的休息時間將結束,但鑒于無人準時,實際余裕更大。六分鐘足夠了。
杜米萊的病房與蒯弓的截然不同:沒有地毯、華麗窗簾或軟墊家具,唯一光源是安全燈。浴室門半開著,但燈關著。26歲的杜米萊躺在病床上沉睡,雙腳裹著繃帶——剛接受完雙側踝關節手術。她仰面躺著,發出輕微鼾聲,黑色亂發散在枕上,稚嫩的五官顯得比實際年齡更小。
梁沁打開靜脈注射管讓液體自由流動,俯身檢查針頭無腫脹后,掏出第二支注射器,用牙齒咬掉安全帽,毫不猶豫地將針頭刺入輔助輸液口。
深吸一口氣后,她緩緩推動活塞。
杜米萊的腰部以上突然抽搐。梁沁拔出注射器時,聽到走廊傳來腳步聲——直覺警告她這是充書藝的護士鞋聲。她迅速看向半開的門,又看向正抓著輸液管、發出咯咯聲的杜米萊。
梁沁驚慌地將注射器和安全帽塞進口袋,退離病床。她一度想躲進浴室,但怕情況惡化,最終決定直面問題。剛走到門口,便與闖入的充書藝撞個正著。
護士后退一步,憤怒地質問:
“常謙說你在這兒!你搞什么鬼?這病人是孫琪負責的!”
“我路過時聽到她喊叫。”
充書藝側身擠過堵在門口的梁沁,掃視昏暗的病房:
“她怎么了?”
“可能在做噩夢。”
“可她靜脈注射全開了!”
“真的嗎?”
充書藝推開梁沁沖進去調慢流速,隨即驚呼:
“天啊!開燈!緊急情況!”
梁沁照做,充書藝按下警報。護士長命令她到床另一側放下護欄。幾秒后,全院廣播響起急救通知。
“她脈搏不規則!”充書藝按住杜米萊頸動脈喊道,“或者曾經有過!”她跳上床跪在病人身上,“必須心肺復蘇!你人工呼吸,我來按壓!”
梁沁極不情愿地捏住杜米萊鼻子,對著她的嘴吹氣。毫無阻力——病人已無生命跡象。只有她知道,此刻搶救不過是場殘酷的玩笑。
常謙和另一名護士終菲趕到,連接并啟動心電圖。充書藝繼續按壓,梁沁則維持表面的人工呼吸。
“有異常電活動。”終菲報告,“但波形很奇怪。”
急救隊隨即接管,為杜米萊插管并接入純氧。藥物被迅速注射,動脈血樣送檢。終菲提到的異常波形已消失,心電圖變成一條直線。
團隊逐漸絕望——杜米萊毫無反應。
趁搶救繼續,梁沁溜回護士站休息室,雙手抱頭。她需要緩一緩——蒯弓的意外已讓她緊張,杜米萊的失控更是雪上加霜。她無法相信,此前從未失手,今后會不會因此膽怯?
余光瞥見充書藝走向護士站。梁沁沒聽見對話,但常謙指向了她。當充書藝逼近時,她明白又一場對峙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