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這是個好主意。”云集回答。
她看到陸彭走進鑒定室脫外套時,短暫地分了神。她讓國晉和劉玉泉繼續(xù)討論,自己則走向咖啡機旁的陸彭。
陸彭在部門工作的時間和國晉、劉玉泉差不多長,但他沒有沾染他們的任何習慣。他的外表更顯優(yōu)雅——熨燙平整的褲子、干凈的襯衫和色彩鮮艷的領帶,全是時尚單品。他喜歡以這樣的形象示人。由于避免了中年發(fā)福,他看起來也更年輕。盡管云集知道沈群并不太認可他的專業(yè)能力,但她一直覺得和他共事很輕松。
“我聽說你昨天那起槍擊案的結(jié)局很出人意料。”
“簡直是折磨!”陸彭抱怨道,“下次簡民主動提出要幫我辦案子時,記得提醒我禮貌拒絕。”
云集笑了。兩人聊了幾分鐘案情后,她終于切入正題。就像之前和國晉討論楊意蘊案一樣,她問陸彭是否還記得兩周前的葉和案。
“給點提示。”陸彭回答。
“細節(jié)我說不準,但應該是個年輕人,死前24小時在A市總醫(yī)院做過手術(shù),死因是某種心臟驟停。”
“哦,那個案子。一團亂麻。尸檢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顯微鏡檢查也沒線索。檔案還在我桌上,等毒理報告呢。否則我只能簽成自發(fā)性心室顫動或突發(fā)性心源性死亡——突然到連病理反應都來不及形成。說白了,無論是什么原因,都像憑空消失了。總之,心臟停了。不可能是呼吸中斷,因為沒有發(fā)紺跡象。”他無奈地攤手。
“所以顯微鏡檢查顯示冠狀動脈正常?”
“幾乎正常。”
“心肌看起來沒問題?沒有心律失常或炎癥的跡象?”
“完全正常。”
“下午我能去看看檔案嗎?”
“當然。不過你為什么這么感興趣?誰告訴你的?”
“是田海露說的。”云集回答,“我昨天遇到一個極其相似的病例。”她因隱瞞另外兩起案件感到內(nèi)疚,但沒說出口——那些關(guān)聯(lián)只是她的猜測,且她莫名覺得這是某種連環(huán)事件的開端。
云集離開鑒定室,下樓去找馬文。他正在辦公室,一如既往穿著工作服。
“準備好‘舞會’了嗎?”云集急切地問。
“隨時奉陪,姐。”馬文像在復刻昨天的場景。
云集將蕭半蓮的識別號交給他,隨后去更衣室換衣服。她有些緊張——這是她法醫(yī)生涯中第一次希望尸檢一無所獲,因為那樣蕭半蓮案就會和石宏朗、楊意蘊、葉和案一樣。越是深究“連環(huán)案”的可能性,越能分散她對個人問題的注意力。
換好衣服后,云集去儲物室取工具。十五分鐘后,她穿上防護服,洗手戴手套,走進解剖室。
只有一具尸體在解剖,她一眼認出沈群和唐賢——后者更矮瘦。
沈群正通過三腳架上的相機鏡頭觀察。云集避開解剖臺上赤裸的小身軀,卻被閃光燈晃得眨了眨眼。
“云集,是你嗎?”沈群聽到關(guān)門聲,直起身轉(zhuǎn)向她。
“是我。”云集回答。沒看到馬文,她轉(zhuǎn)身透過帶網(wǎng)玻璃門望向走廊。馬文和另一名技術(shù)員鐘啟正推著擔架車走來。她猜他們遇到了麻煩——馬文一向高效,本該提前準備好一切。
“過來看看!”沈群激動地說,“這案子非同尋常!”
“我信。”云集說,“但等解剖完再解釋吧。你知道我不擅長兒童尸檢。”
“我九成確定這案子和昨天的一樣!”沈群堅持,“死因絕對讓人大跌眼鏡!教科書級別的!”
盡管抗拒,職業(yè)好奇仍驅(qū)使她靠近。她強迫自己看向那可憐的孩子——如丁英杰所說,尸體全身布滿淤青、撕裂和燒傷,連臉部也未能幸免。慘狀讓云集一陣暈眩,不得不站穩(wěn)腳跟。身后傳來門軸吱呀聲,老舊擔架車被推進來。
“如果我說所有X光片都顯示她沒有任何骨折——無論是新傷舊傷,會影響你的判斷嗎?”沈群問。
“不會。”云集說。
她試圖直視沈群,但塑料面罩反光讓她看不清。兩人近24小時沒說話,今早相遇時,她本以為他會打破那副若無其事的職業(yè)面具。
“如果我再告訴你,她的系帶完好無損呢?”
“這當然不會改變我的觀察。”云集強忍不適,俯身細看傷口,尤其是沈群在擦傷處切的小口——沒有血跡或水腫。突然,她明白了沈群的暗示:“寄生蟲!”她直起身驚呼。
“給這姑娘頒個獎!”沈群像馬戲團主持人般喊道,“云集醫(yī)生果然驗證了我的猜想!不過唐賢不信,還賭五塊錢說內(nèi)部解剖找不到窒息證據(jù)——我們都知道那意味著什么。”
云集點頭。眼前的嬰兒很可能死于嬰兒猝死綜合癥,尸檢顯示為窒息。盡管初看外傷像是生前虐待,但現(xiàn)在她懷疑是蜘蛛、蟑螂甚至老鼠啃咬所致。若成立,死亡將從謀殺轉(zhuǎn)為意外——悲劇依舊,但性質(zhì)截然不同。
“我得抓緊了。”沈群邊拆相機邊說,“這孩子是貧窮的受害者,不是虐待。我得讓她父母出獄,關(guān)著他們簡直是雪上加霜。”
云集試圖忘記沈群冷漠帶來的失望,走向馬文所在的解剖臺。同時,她不禁想:沈群這案子是否在暗示她,真相往往藏在表象之下?
“遇到麻煩了?”她問馬文。兩名技術(shù)員將尸體放上臺后,馬文調(diào)整了死者的頭部位置。
“小問題。”馬文承認,“權(quán)宏博可能記錯了柜號。不過有鐘啟幫忙,很快找到了。這案子有特殊要求嗎?”
“應該不復雜。”云集核對姓名和編號,“我猜會和昨天的石宏朗案一模一樣。”
馬文困惑地看了她一眼。
云集開始外部檢查。
死者是一名30歲左右的女性,黑發(fā),體型正常,腹部和大腿略有脂肪堆積。皮膚呈死亡特有的蒼白,除幾處胎記外無外傷,無發(fā)紺或吸毒痕跡。左膝兩側(cè)有手術(shù)切口,無發(fā)炎感染。左臂靜脈插管正常,氣管插管位置正確。
“目前為止一致。”云集心想。
她接過馬文遞來的手術(shù)刀,開始內(nèi)部解剖。
45分鐘后,她檢查完腿部靜脈至腹腔,未發(fā)現(xiàn)血栓。除子宮纖維瘤和腸道息肉外,無病理異常,死因依舊成謎——和石宏朗案一樣,只能等顯微和毒理報告。
“干凈利落。”馬文評價,“和你說的一模一樣。”
“真蹊蹺。”云集低語。她環(huán)顧已坐滿的解剖室,只有沈群旁邊的臺子空著——他顯然完工后悄聲離開了。她并不意外,這符合他近期的作風。
隔壁臺子旁,云集認出丁英杰的嬌小身影。馬文去推擔架車時,她走過去確認——果然是丁英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