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要去村莊？”

“我現在要去村莊。”

穆爾洛克沉默了許久，望向不遠處的棕色茅草屋頂。

駝恩聚焦在他干澀的嘴唇上，站在原地。

“那你記住一件事：一定要在天黑之前回來。”

穆爾洛克表情嚴肅，語氣正式，不帶一絲玩笑之意，他沒有阻攔什么。

他也不需要阻攔。

駝恩重復了一遍，開口問道：“還有呢？”

“沒有了?！?

駝恩把手放在小黃的身上，輕輕摩挲著順滑的皮毛，終于深吸一口氣。

他立刻起身，沒有再多言語交代，離開穆爾洛克的小屋。

穆爾洛克的妻子靜靜躺在白布下。

穆爾洛克停在門口，凝視駝恩遠去的背影，許久之后進入房間。

兩個人之間不需要有過多的交流，許多多余的話不需要開口。

村莊安靜俯臥在山谷河間，一條蜿蜒小溪從村前淌過，清澈的水面倒映出一片黃色與灰色交織的房屋。

穆爾洛克的小屋在溪流的南面，村莊在溪流的北面。

更遠處巨大的山谷則位于最北面，一左一右兩面懸崖峭壁搭建成鼓風的廊道，冷冽的北風吹過來，繼續向南奔向更遠的樹林。

除了風聲，一切都是那么安靜。

腳下踩過清脆的草地，一朵藍色小花被駝恩無情的皮革鞋底壓倒。

嚓嚓的聲音源于褲腳與低矮植物的摩擦，駝恩越是走近村莊，越是覺得不對勁。

明明田野上植被茂盛，可是，為什么卻連一絲蟲鳴鳥叫都聽不到。

大自然的生命法則在這似乎并不起作用，動物的氣息完全不見。

反倒是植物生長的如此蔥郁。

駝恩細細一想，最后覺得這些隨風搖曳的植物竟然有些嚇人。

他的腳步稍微加快，來到溪流邊，還是遇到同樣的問題。

溪水清澈見底，溪底的卵石光滑得像打了蠟，可偏偏一點魚蝦乃至苔蘚都不見。

溪水嘩嘩流淌，聲音清冽悅耳，但越看越像是活死人，生命與死亡詭異的交織。

腳尖輕輕點地，駝恩不費吹灰之力越過小溪，腳底踩到赤裸土路上。

小路向上蔓延，高度不斷爬升，最終仿佛江河入海，多條同樣的小路交匯入村，變成青石地。

太陽在上半天，看樣子應該是九點十點左右，陽光洋洋灑灑普照大地。

時間不緊張，駝恩得以做出更加充分的準備。

掃視四周，發現整個村落的地勢整體攀升，南低北高，一條是石板長街從中貫穿。

房屋大多木制，彼此之間距離疏松，分散排布，房屋周圍多用木柵欄圍起，少部分用的石塊高高壘起半人高的圍墻。

順著小路往前走，路旁花草漸稀，開始出現房屋。

村口沒有額外標志，但駝恩卻知道自己現在正式踏入村莊了。

只因剛才自己邁出一腳后，瞬間感覺到幾道目光聚焦到自己身上，自己不動聲色的掃視周圍，卻發現根本看不到目光的來源，因為自己周圍全是房屋。

看來我進村之前，他們就發現我了。

不過也沒有絲毫意外，他就是要光明正大的進來，現在是大白天，危險還不至于出現。

走在長街上，駝恩每經過一座房子，都明顯感受到里面有人打量著自己。

但既然這些村民沒有行動，那說明自己現在很安全。

不過村落中也不是人人都躲在房子里，有不少村民在街邊做事。

鐵匠揮舞著鐵錘，叮叮當當地捶打鐵塊；村婦提著木桶出來，喂養著牲畜；小販站在攤位后面，販售著水果；行商坐在馬車前，擺弄著等待出售的商品...

這樣看上去村莊就是個和諧的正常村莊，人們做著自己的工作，寧靜而祥和，不受外界影響，村落有自己的生態。

當然，前提是得忽略他們本身的異常。

駝恩徑直走到坐在馬車前的行商面前，不看商品，反而毫不掩飾地打量著這名男人的臉。

長臉，絡腮胡，額頭全是抬頭紋，身上套著一件褪色明顯的紅色長衣。

“你干什么？！”

被人像是什么稀奇動物一樣打量半天，偏偏這人連看都不看一眼地上擺著東西，這名絡腮胡男人終于忍不住，猛地抬頭用不善的目光與駝恩對視。

“不干什么，我就看看?！北划斒氯擞X察到，駝恩也不好意思兩人大眼瞪小眼，于是蹲下去隨手挑起一樣東西。

一本破舊的書，封面爛的慘不忍睹，駝恩才輕輕一捏，封皮應聲斷裂飄到地上。

男人忽然倒吸一口氣。

......

這是一本用未知文字寫的書，上面還畫著亂七八糟的符號，諸如山羊頭、逆五芒星、骷髏架、六翼天使...

駝恩搖搖頭，隨后丟下，再度拿起另一件東西。

這次是個做工粗糙，表面漆黑的十字架，就是不知道應該正著拿還是倒著拿。

沒意思。

再一件東西。

是個顏色漆紅的人偶，大頭麻稈身，露著詭異笑容，兩個眼珠子還能自由旋轉。

“咦眼睛還能動？讓我看看胳膊能不能動?！?

駝恩拿起玩偶的一只手，輕輕一扭。

“咔吧！”

一聲脆響出現，氣氛在這一刻凝固。

“呃...正如我先前跟你講的”駝恩立馬站起身，指著地上的東西搖頭嘆道，“我就是看看，不買。”

接著他補充了一句：“主要是你這東西完全是一堆破爛嘛，你看我像是那種人傻錢多的冤大頭嗎？我又不是坎庫·穆薩?！?

這時一只手猛然拉住駝恩的褲腿，絡腮胡男人站起身，抬起頭露出面孔。

哦，那是多么可怕的一張臉，多么令人膽寒的一張臉。

山谷處最堅硬的石頭也不及這張臉皮膚一半灰白，簡直像是在臉上涂了一層泥膏，兩頰深深凹陷，坑坑洼洼的毛孔小洞遍布，比月球環形山還要明顯。

此人暴露在外的所有皮膚都脫水一樣耷拉松弛，看上去像是百多歲的老人。

本來呆滯的臉上此刻竟然表現出難掩的憤怒，可是因為肌肉萎縮還是其他緣故，看起來頗為夸張，像是幽默劇演員。

幽幽的聲音從男人口中發出，說話的速度堪比蝸牛：“你找...”

“我找錯人了。”

“你找...死！”

“不...給錢，就殺...你！”

駝恩稍一用力就掙開男人的手，一邊快步離開一邊嘴里嘀咕著：“你個奸商還想強買強賣?！?

可是駝恩沒走出幾步就停下了。

不知道什么時候，街上的所有人都把臉對著他，所有人如同靜止。

每個人的臉都跟男人如出一轍，灰白蒼老。

“等等，我替他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