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的梆子聲卡在銅壺滴漏第七格時，林九歌腕間的赤塤突然滲出血珠。這枚東海歸墟帶回來的殘塤，今夜格外滾燙，塤孔中滲出的咸澀液體竟帶著白小綰魂血的氣息。

“叮——“

懸在梁上三年的青銅鎮(zhèn)魂鈴?fù)蝗蛔曾Q。林九歌翻身躍上橫梁，見鈴舌饕餮紋裂開的第三只眼正滲出瀝青狀黏液。黏液墜地凝成西域梵文，正是當(dāng)年白小綰在婚碑上刻過的“劫“字。他蘸著蛇膽酒擦拭鈴身，青銅竟如活物般收縮，鈴壁內(nèi)層浮出半幅血繪的沙海陣圖。

“咔嚓！“

后院傳來古木斷裂的悶響。百年槐樹向東傾倒時，根系帶出的腐土里赫然纏著具焦尸——那尸體右臂曲肘的姿勢，竟與林九歌慣用的焚玉起手式如出一轍。更駭人的是焦尸右手無名指處，缺失的創(chuàng)口邊緣泛著青丘狐火灼燒的痕跡。

“三清鈴，震！“林九歌甩出五帝錢結(jié)陣，銅錢觸及焦尸瞬間蒙上白霜。焦化的胸腔突然炸裂，三百枚青銅人臉碎片暴雨般激射。他旋身避讓時，一片人臉擦過耳際，嵌進槐樹殘樁的裂口——樹芯年輪竟開始逆向旋轉(zhuǎn)！

“御史大人，接帖！“

沙啞的嘶吼從年輪深處傳來。焦黑的樹芯突然軟化如泥，鉆出條纏滿影絲的手臂。那鬼手捏著淌黑水的人皮請柬，鎏金封皮上的無相城徽記泛著磷火。當(dāng)林九歌用焚玉刃挑開封口時，內(nèi)頁血字如活蛇游走：

亥時三刻

以眼為籌

換君故人半縷魂

最后那個“魂“字突然暴長尖牙，咬住刃尖迸出火星。墜落的火星點燃請柬，青煙中浮出段記憶殘片：白小綰消散前的鎏金步搖正懸在沙海陣眼，搖墜里封著的赤硝珠表面，隱約可見初代御史手刻的“玄貳“殄文。

“嘩啦啦——“

槐樹殘樁突然碎成齏粉。粉塵凝成西域陣圖虛影，陣眼處的步搖突然實體化。林九歌伸手欲抓，步搖卻化作赤硝粉鉆入焦尸創(chuàng)口。那具本該碳化的尸體竟直挺挺立起，胸腔黑洞里伸出纏滿《儡經(jīng)》的青銅鎖鏈。

焚玉刃鳴嘯著釘入焦尸天靈。尸身潰散時，三百枚青銅人臉碎片突然拼合，在空中凝成無面佛的虛影。佛掌翻覆間，地面陣圖裂開深淵，九盞青銅燈從地脈升起，燈芯皆是白小綰不同年歲的殘魂碎片。

“戌時燈語...“深淵中傳來初代御史的殘音，“...該還債了。“

林九歌扯斷腕間魂索，將赤塤殘片嵌入陣圖坎位。當(dāng)?shù)诰琶端槠瑲w位時，整座庭院的地磚突然玉化，映出駭人真相——那些青銅燈投射的影子，正在悄然爬上他的后背......

地宮甬道的磷火突然轉(zhuǎn)為幽藍。林九歌踩著影傀師潰散的殘軀疾行，斷指創(chuàng)口滲出的血珠墜地即燃，在青磚上灼出蜿蜒火線。轉(zhuǎn)過第七道彎時，三百盞人皮燈籠同時睜眼，瞳孔里映著的竟是他當(dāng)年在東海剜心的場景。

“坎位勿觸！“

焚玉刃堪堪斬斷纏住腳踝的影絲，地面突然塌陷。林九歌墜入沸騰的血池，九十九塊合巹碑殘片如利齒般浮沉，每塊殘碑背面都凸起人面浮雕——三百張白小綰的面容正在血浪中開合嘴唇，卻發(fā)不出半點聲響。

血池中央漩渦突生。青銅佛龕破浪而出，龕門蟠龍鎖咔噠轉(zhuǎn)動，玉匣開合間迸發(fā)的青光刺得人雙目劇痛。林九歌揮刃劈開纏上脖頸的血藤，瞥見匣中盛著的琉璃瓶——瓶中懸浮的白小綰右眼突然轉(zhuǎn)動，瞳孔里映出初代御史執(zhí)筆刻碑的畫面：

青丘山巔風(fēng)雪夜，初代將半枚魂玉按進白小綰眼窩，混著赤硝的淚正滲入《長明志》末卷。碑文“九歌“二字被風(fēng)雪掩蓋，逐漸扭曲成“玄貳“。

“嘩啦！“

血浪凝成巨掌拍來。林九歌踏著合巹碑殘片騰挪，發(fā)現(xiàn)每塊殘碑的裂痕都在滲著魂血。當(dāng)他將焚玉刃刺入第七塊殘碑時，碑面人面突然開口：“你當(dāng)真以為，自己跳得出這盤棋？“

佛龕突然炸裂。玉匣中的右眼化作流光，在林九歌左肩烙下帶咒的佛印。無面佛的聲音從血池底部傳來：“御史臺十組，天干地支，不過是為養(yǎng)你這具儡軀設(shè)的局。“

三百盞人皮燈籠墜入血池。燈油遇血燃起青焰，火中浮現(xiàn)被篡改的婚契：締約者的手從白小綰化作初代御史，魂玉戒正被按進林九歌的胎記。當(dāng)青焰舔舐到佛印時，池底突然升起青銅卦盤——盤面嵌著九枚帶血槽的龍脊刺，正是他當(dāng)年留在東海歸墟的舊傷骨！

“戌時剜目——“

血池突然凝結(jié)成鏡。林九歌的影子突然暴起，影手握著的正是白小綰消散時斷裂的鎏金步搖。當(dāng)搖墜刺入真實右眼時，劇痛中浮現(xiàn)的記憶令他窒息：三年前白小綰消散前，曾用最后魂力將半枚赤硝珠封入他瞳仁。

佛龕底座突然翻轉(zhuǎn)。三百張人面浮雕脫離殘碑，在空中拼成往生輪。輪盤中央的凹槽形狀，正與林九歌胎記處的焚玉紋吻合。當(dāng)血浪將他推往輪盤時，池底突然伸出九條青銅鎖鏈——每條鎖鏈盡頭都拴著個“白小綰“，她們被剜去的右眼正在淌出赤硝淚。

“寧碎焚玉骨...“林九歌捏爆左肩佛印，青焰順著鎖鏈逆燒，“...不斬未了緣！“

血池轟然炸裂。往生輪崩散的碎片中，半卷鮫綃婚書浮出水面。當(dāng)焚玉刃斬開血霧時，地宮石壁上突然睜開三千只佛眼——每只瞳孔都映著青丘山正在龜裂的合巹碑。

焚玉刃斬斷第九條青銅鎖鏈時，血池突然凝固成鏡。林九歌在鏡中瞥見自己的倒影——右眼瞳孔里嵌著的赤硝珠，正滲出初代御史手書的殄文。池底傳來齒輪轉(zhuǎn)動的悶響，九根龍脊骨刺破血鏡升起，每根骨刺都刻著“玄貳“的烙痕。

“嘩啦！“

三百個“白小綰“突然同時仰頭，空洞的眼窩里鉆出青銅佛手。林九歌旋身避開抓向咽喉的佛指，刃尖挑破最近那個替身的紗衣——衣襟下露出的不是肌膚，而是密密麻麻的《儡經(jīng)》刻紋，正沿著血管向心臟蔓延。

佛龕底座迸發(fā)青光。往生輪盤吸盡血池殘液，三百張人面浮雕在盤面游走成卦象。當(dāng)林九歌的胎血滴在“坎“位時，輪盤中央突然塌陷，露出深埋的青銅棺槨——棺中女子戴著完整的鎏金頭面，無名指上的魂玉戒正在融化！

“寅時剜心！“

無面佛的聲音震碎三盞人皮燈籠。林九歌的影子突然暴長獠牙，啃噬其持刃的右腕。他引燃赤硝粉撒向影獸，爆燃的火焰中浮現(xiàn)被篡改的婚契：締約者的指尖從白小綰化作青銅佛手，正將魂玉戒按進棺中女子的眉心。

棺槨突然豎立。林九歌的斷指創(chuàng)口鉆出影絲，不受控地刺向自己心口。千鈞一發(fā)之際，焚玉刃突然自斷刃身，殘片釘入往生輪盤“離“位——九根龍脊骨應(yīng)聲炸裂，飛濺的骨片中竟藏著白小綰當(dāng)年被剜去的記憶殘片！

血鏡轟然崩塌。林九歌在墜落中看見真相：棺中女子根本不是白小綰，而是初代用三百狐妖拼湊的替身。真正的魂玉戒藏在其舌根之下，戒面“長明“二字正被青銅佛手緩緩抹除。

地宮穹頂突然透明化。三千佛眼在天幕睜開，每只瞳孔都映著青丘婚碑的裂痕。當(dāng)最后一道裂紋貫穿“明“字時，無面佛的青銅碑體突然軟化，露出內(nèi)層封存的白小綰左臂——那截小臂上纏著往生咒，咒文末端正是林九歌的胎記形狀！

焚玉刃殘片突然共鳴。林九歌踏著墜落的龍脊骨躍起，用斷指處的影絲纏住佛眼。當(dāng)赤硝珠從右眼脫落的剎那，他看見佛眼深處藏著半卷鮫綃——正是白小綰消散前未能寄出的絕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