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忠信報家國　篤敬矢求知

暨南精神首在愛國

關漢夫

迎接百年校慶，討論暨南精神，是為著挖掘學校的歷史積淀和人文資源，尋找增強學校凝聚力的價值理想和精神信念。學校號召老同志們積極參與。我雖所知有限，卻愿意盡暨南人的一份責任，回憶零星往事，搜尋些許史料，發幾句議論，抒一孔之見。

一

初識暨南，我是在1949年前上海的街頭。1947年元旦，上海27所大中院校萬余名學生，為聲討美軍水兵在北平東單強奸北大女生沈崇，以及此前美軍水兵在上海打死人力車夫臧大咬子等罪行，舉行了聲勢浩大的“抗議美軍暴行大示威”。浩浩蕩蕩的隊伍，高舉著“抗議美軍暴行”巨幅橫標，一路高呼“中國不是殖民地！”“美國兵，滾出去！”“為臧大咬子復仇！”“為沈崇同學雪恥！”等口號，深深打動了無數中國人的心。1946—1949年，我在“國立同濟大學附中”讀書。在學長們的帶領下，我也行進在這支隊伍當中，經過北四川路，在外灘公園集合，再從外灘沿南京路進發在群情激奮的場景中，除了“國立同濟大學”“國立交通大學”“國立復旦大學”“上海法學院”等校的旗幟外，我還看到“國立暨南大學”的旗幟。我問同行的學友，暨南大學是什么大學？學友說：“是專收南洋華僑的，校址在真如路。他們的足球隊很厲害。”這就是我對暨南大學最初的了解。

1947—1948年間，人民解放戰爭節節勝利，上海愛國進步學生運動洶涌澎湃。在上海學聯的組織發動下，同濟大學附中的學生跟大學同學一道，先后參加了“五二〇”反饑餓、反內戰、反迫害斗爭，抗議浙大于子三被殺害事件，“救饑救寒”勸募寒衣運動，抗議港英九龍暴行，同濟“一二·九”風暴，“反美扶日”大游行等愛國民主運動。這些愛國民主運動，暨南大學和上海其他一些大中院校的學生都有參加。后來，我也就知道，在1949年前的上海，暨大和交大、同濟、復旦這四所高校，同是學生運動中最活躍的“先鋒隊”，都有“民主堡壘”之稱。

二

1982年，我有幸來到暨南大學工作，由此成為暨南人中的一員，有機會閱覽、了解暨南校史。知道暨南大學是一所富有愛國民主傳統的華僑學校，在北伐戰爭、抗日戰爭、解放戰爭等各個歷史時期，暨南師生都積極投身于愛國民主斗爭，為祖國的獨立、民族的解放而英勇奮斗。

在1924—1927年國共合作的國民革命中，暨南師生在“打倒列強除軍閥”的旗幟下，曾經為抗議帝國主義制造的“五卅慘案”而奔走呼號，組織宣傳隊聲討英、日帝國主義屠殺中國人民的罪行，成立募捐隊支援上海和“省港大罷工”工人；發動同學考入黃埔軍校、進入農民運動講習所，這些同學后來成為軍事和農運骨干，有的擔任北伐軍的黨代表，有的擔任農民運動特派員。

在抗日救亡運動中，1935年12月20日，暨南師生加入上海各校響應北平“一二·九”抗日救亡運動的游行行列。他們不顧饑寒交迫，不顧警察噴放濃煙，堅持席地而坐，呼喊口號，迫使市長吳鐵城出來接見，與學生代表交談，接受同學抗日要求。1936年1月，隨著上海市各界救國會正式成立，暨南大學救國會（簡稱暨大救國會）也成立了。暨大救國會最初是在梁靈光的寓所活動，后來移到別處。1936年春節寒假期間，暨大救國會同學40多人分為5小隊到曹家渡一帶作抗日宣傳，機智地同警察周旋，成功組織2萬名工人游行集會，宣傳抗日主張。救國會還找到上海救國會領袖史良，一同乘汽車送來面包、餅干慰問同學們。繼而，1936年11月，傅作義率部在綏遠抗戰，收復百靈廟；暨大救國會號召募捐，全校捐款超過千元，師生們動手縫制絲綿背心500件，還有慰問袋、慰問信一大批，北上綏遠前線，慰勞抗日將士。1936年下半年，東北義勇軍抗日捷報傳來，暨南學生發起“每日一枚（錢），勸募寒衣”活動，寒假期間，十多位同學動手縫制棉衣，送到東北慰勞義勇軍。

1937年“七七事變”，全面抗戰爆發。同年“八一三事變”，日軍大舉進攻上海，位于真如的暨南園毀于戰火。學校遷移到當時宣布“中立”、處于日軍占領區四面包圍、形成“孤島”狀態的市內公共租界，租用校舍，堅持分散教學。1941年12月8日，日軍偷襲珍珠港，太平洋戰爭爆發。當天凌晨，日軍占領租界，于是，就有了鄭振鐸教授在《蟄居散記》中所深情記述的、暨大師生悲壯的“最后一課”：“‘沒有傷感，沒有悲哀，只有堅定的決心’，‘沒有遲疑，沒有躊躇，沒有彷徨，每個人都已決定了應該怎么辦，應該向哪一個方面走去。熾熱的心，像鋼鐵鑄成似的堅固，像走著鵝步的儀仗隊似的一致。’”這顯示出暨南師生堅持愛國立場，不向日偽勢力低頭的民族氣節。

上海淪陷后，學校先是宣布西遷南昌，因戰局驟變，后改遷福建建陽。1937年11月以后的遷校過程中，曾成立暨南大學學生救亡團，從上海到南昌，一路上開展抗日救亡宣傳。

抗日戰爭勝利后，1946年6月，暨大復員回滬。如前所述暨大師生同上海各校師生一道，在上海學聯的領導下，參加了“抗議美軍暴行”等愛國民主運動。1947年5月19日，上海學生舉行“反饑餓、反內戰、反迫害”大游行，在蘇州河畔橋頭，暨大學生與國民黨軍警馬隊展開搏斗，使游行隊伍趁馬隊混亂之機，沖開一條路繼續前進。在這些愛國民主運動中，暨大學生是主力之一，始終站在斗爭前列，為社會所矚目。《文匯報》曾以大字標題，稱暨大為“東南民主堡壘”。

中國學生愛國民主運動的史冊，載入了暨大師生寫下的光輝篇章。暨南大學不愧是一所富有愛國民主傳統的華僑學校。

三

斗轉星移，時光流逝，隨著政權的更迭，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中國的歷史進入一個新的時代。暨大幾經停辦，走過曲折道路，終于在1978年又獲新生。我來暨大工作，從在職到離休，迄今已24年。工作于斯，頤養于斯，對暨大的認知也漸深。我深切感到：盡管時代變了，如今不再是革命和戰爭的年代，不再是御敵救亡的年代，不再是反動統治的年代，但是這所華僑大學的愛國民主傳統依然未變，只不過傳承的方式、表現的形態與時俱進，有了新的變化。愛國民主的光榮傳統，雖然在1999年5月也曾以游行示威抗議美國軍機轟炸我駐南斯拉夫大使館的傳統方式出現過，但更多的是以關心國事、為國爭光、關愛民眾、服務社會的行動來體現。暨南人過往為祖國的獨立、民族的解放而英勇奮斗，如今為祖國的強盛、人民的幸福而貢獻力量，其“愛國為民”的精神是一脈相承的。

1983年暑假，一群暨大學子組成自行車隊，沿著京廣線北上赴京，他們奔走呼號，宣傳尊師重教，倡議建立中國教師節，為1985年國家設立教師節作出了貢獻。

1994年11月，暨大成立了廣州高校第一支青年志愿者服務隊，在廣州市建立了多個扶老、助幼、助殘基地，每到周末，在這些服務基地都能見到志愿者們忙碌的身影。志愿者們還多次赴韶關、清遠等地扶貧助學，積極參與國家“星火行動”計劃，還遠赴山西、陜西等地的貧困山區為“希望工程”奉獻愛心。該志愿者服務隊多次被廣東團省委評為優秀青年志愿者服務隊，2001年又被團中央授予廣東省高校中唯一的“全國百個優秀志愿者服務先進集體”光榮稱號。暨南青年志愿者服務隊的成員雖然一代代更替，但至今仍堅持開展活動。

20世紀90年代始，暨大師生每年寒暑假，都以“社會實踐”形式下廠下鄉，服務社會。通過實踐活動，進一步了解國情、民情、僑情。僅2004年，全校就組織了38支下鄉隊伍，有600多名學生奔赴省內外57個地區開展“送科技、送希望、送溫暖”社會實踐活動。十多年來，“社會實踐”已發展成為多種多樣的愛國為民服務活動，從廣泛性的訪問僑鄉、捐贈賑災、扶貧助學、科技下鄉、送醫送藥，發展到駐村扶貧（如連續多年的佛岡縣逕頭鎮大村村）、志愿服務西部計劃（按國務院僑辦部署，配合國家西部大開發戰略，連年組織隊伍，赴新疆、云南、廣西開展醫療義診活動，為新疆、重慶等地捐建暨大希望小學，為甘肅省積石山縣培訓黨政干部和醫護人員）、慈善助孤行動（2005年捐助長春100名失學孤兒一年的學費和生活費，2006年又贈送5萬元捐款及學習用品）、共建文化社區（中文系黨總支與廣州市天河區天園街黨工委開展“文化進社區”共建活動）等多種形式。2005年，暨大主辦第一屆亞洲大學生田徑錦標賽，取得圓滿成功，在亞洲大學生運動史上寫下了輝煌的一頁，也提高了中國大學在國外的聲譽。在大賽的籌辦和進行過程中，500多名青年志愿者和2 300多名學生演職人員，懷著為國爭光的決心，積極做好各項服務、演出工作，展現了良好的精神風貌。

凡此種種事例，都可視為半個多世紀前暨南愛國民主光榮傳統在新的歷史條件下的薪火傳承，是令我暨南同人引以為榮，足以自豪的。

四

暨南愛國精神及其行動表現，有別于其他院校之處的，我以為：一是愛國精神特別的濃烈、深沉、執著；二是行動方式非常有創意、有力度、有韌性；三是影響所及，往往先聲奪人，引媒體關注，為社會矚目。探討其緣由，似可列出如下幾項：

首先，當是僑校性質使然。孫中山先生稱：“華僑是革命之母。”廣大華僑對祖國對鄉土的無限熱愛與眷戀（諸如向兒孫傳輸祖國語言、道德文化，使之不忘根背祖；終老追求，落葉歸根；捐獻家產，共紓國難；造橋修路，施善鄉梓等），是至誠至深、難以言喻、萬分動人的。許多華僑學生秉承先輩教誨，是滿懷愛國熱情回國到暨大讀書的。于海外赤子、中華兒女而言，愛國實在是一種天性，一種本能。

其次，暨南大學一向重視以中華民族的優秀道德文化來培養造就人才。對來自海外的華僑學生，十分注重人文社會科學的教育，加強中華語言文化的閱讀寫作學習。這對增強民族向心力、凝聚力、激揚愛國精神，起到了潛移默化的作用。

再次，暨南大學一貫突出愛國教育。據校史記載，早在真如時期，就“在常課之外，特設‘中國現代問題講座’，為一年級和四年級學生必修課。每周兩次，每次兩小時”。除請校長及部分教授負責講授之外，還聘請校外專家蒞校作專題講授。1983年以后的廣州時期，學校專門為華僑、港澳學生開設“愛國主義教育”課程，也是一種繼承。

最后，暨南大學在歷史上曾敦聘許多愛國、進步教師任教。他們以自身的道德文章、高風亮節，言傳身教，對暨南學子民族精神的陶冶、愛國覺悟的啟迪，有著不可估量的作用。總之，歷史的積淀已使“愛國為民”成為暨南人的長久情愫，成為暨南園的文化氛圍。

回顧歷史，若要提煉、概括、傳承和弘揚暨南精神，我以為首要者，當在“愛國”二字。“忠、信、篤、敬”的校訓，“忠”的最大含義當然是忠于祖國。江澤民同志為暨南大學九十周年校慶題詞“愛國愛校團結奮進”，即有此意涵。胡錦濤同志提“八榮八恥”，亦把“以熱愛祖國為榮”列為第一條。祖國尚未統一，國人任重道遠。世間無有永久太平，仍應防御外敵入侵。無論從發揚辦校特色、重振道德教育、促進統一大業、應對突然襲變等任一層面、角度來理解，愛國精神都有繼續大力弘揚的必要。暨南愛國精神確實是“經過百年積淀而成的歷史底蘊和品格特征”之核心，是“暨南充滿活力、不斷發展的活的靈魂”。

（本文原載于夏泉主編：《凝聚暨南精神》，廣東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

【作者簡介】關漢夫，1934年生于上海，祖籍廣東南海。1949年8月解放戰爭時期參加革命工作。1982年12月從部隊轉業到暨南大學工作，其間曾任暨南大學黨委副書記。2020年10月23日，獲中共中央、國務院、中央軍委頒發的“中國人民志愿軍抗美援朝出國作戰70周年”紀念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