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暨南文庫·新聞傳播學·海外華文媒體與想象共同體構建
- 彭偉步
- 8706字
- 2025-06-04 10:52:10
美國少數族群傳媒理論研究進展及缺陷
美國是由多族群構成的國家,如何歸化不同種族,貫徹美國價值觀,成為政府的重要議題。19世紀以來,隨著外來移民不斷增多,美國境內的種族構成發生了重大變化,再加上政治選舉的推動,少數族群日益對自身的權益提出各種訴求,迫使越來越多的美國學者關注此一領域的研究。作為反映少數族群訴求,承傳族群文化的媒介,美國少數族群傳媒在復雜的政治關系和全球化的背景下,擁有重構少數族群和主流族群的社會關系的影響力。鑒于境內大量出現的少數族群傳媒及其社會影響越來越大,許多美國學者開始通過研究少數族群傳媒來探討美國的種族社會學,由此開辟了民族學一個新的研究領域。本文以美國少數族群傳媒為切入點,闡述美國學者對該領域的研究進展,希望為學界了解少數族群傳媒的理論建構、開拓民族學的研究領域提供一個窗口。
一、美國少數族群傳媒理論研究的背景
傳媒、社團、教育是少數族群維系族群認同的重要手段和工具,其中傳媒起著相當關鍵的作用。它們不僅傳播族群信息,也傳播當地主流社會信息,服務族群,促進不同族群的文化交流。少數族群傳媒既是維系族群認同的重要工具,也是促進族群融入主流社會的重要手段,起著當地主流傳媒、跨國傳媒不可替代的作用。少數族群傳媒的族群與國家認同不僅是歷史現象,而且還是一個現實的文化與政治議題。
美國是一個由多種族、多族群構成的國家,每年均有超過100萬人移居美國。根據2000年美國人口普查的數據,“美國每10個人中就有一個人出生在外國,共有2 840萬人,占美國人口的11%,此外還有1 480萬人的父母雙方出生在外國,1 270萬人有一方父母是出生在外國,三者加起來約有5 600萬人具有‘外國血統’,占美國總人口的20%,而30年前這個數字是3 400萬,創了歷史最高”。“這些移民或移民的后代主要居住在加利福尼亞州、紐約州、佛羅里達州、得克薩斯州、新澤西州和伊利諾伊州,占總數的70.4%,其中加利福尼亞州人口中25.9%的居民是在外國出生的,紐約州為19.6%。在大城市中,洛杉磯市的外國出生人口占了29.6%,紐約市更高達36.7%。2007年,……美國黑人、拉美裔和亞裔等少數族裔總人口已達到1.007億人。”
另據2010年美國人口普查數據分析,美國的白人在種族人口中的比例正以快于先前預測的速度減少。數據顯示,“成年的白種人數量在下降,而18歲以下的拉美裔、亞裔和其他少數人種的人口在上升。在全美范圍內,67%的成年人是白種人,但在兒童中白人比例只占54%”。此外,從調查來看,不同種族之間的通婚非常活躍,通婚比例不斷提高,從一個側面說明了人們對族群多元化的接受。然而“多種族人”這個概念的使用,卻使美國社會結構和種族關系產生了重大變化,人們不得不重新思考種族、種族關系等相關的問題,由此給民族學研究提供了一個非常好的環境。
從美國的歷史進程看,美國種族多樣性、文化多元性是必然的發展趨勢,例如拉丁文化已經在美國社會產生了重要影響,西班牙語也在美國得到廣泛使用。在美國的許多地方,而且是在以前很少有移民去的南方,西班牙語已經用在911急救電話和黃頁電話簿上了。為贏得西班牙裔選民的支持,2002年3月初在得州民主黨州長候選人的電視辯論中,辯論雙方首次用上了西班牙語,這在美國還是第一次。由此可見,少數族群傳媒在美國已經具備了一定的影響力。
由于移民全球化,越來越多的世界各地居民移民美國,從而產生許多不同的族群。一旦條件成熟,服務少數族群的傳媒便會相繼誕生,并在現實生活中造成很大的影響。“在美國,有超過1 000份少數族群報刊,少數族群媒體的觸角能滲透到其中的5 100萬人,占全體美國成年人口的24%。在這5 100萬新聞受眾中,2 900萬人是少數族群媒體的忠實受眾,占美國成年人口的13%;剩下的2 200萬人,在接受英文或是美國主流媒體的信息時,也會光顧少數族群媒體。”“除非裔族群外,移民們都表示,更愿意通過少數族群媒體獲取關于故土或是所在的美國社區的信息。調查顯示,西班牙移民對本民族的媒體最忠誠,87%的人說他們經常接觸西班牙語媒體;其他四個少數群體中,也各有64%的人收聽、收看,或是閱讀母語新聞。在網絡媒體的受眾中,阿拉伯語網站吸引了美國76%的本語種移民;亞裔移民中也有三分之二愿意登錄自己的母語網站了解窗外事。”
少數族群傳媒已經成為美國傳媒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傳播族群信息的重要工具。
美國多種族背景和政治選舉的推動,為少數族群傳媒提供了廣闊的用武之地。隨著外來移民越來越多,以白人為主要構成的美國主流社會對少數族群是否接受美國價值觀,以及少數族群傳媒遍地開花且影響廣泛產生了越來越大的憂慮,這使得美國國內對種族分布和美國價值觀傳播的研究成為一個熱門課題。在這樣的學術土壤上,越來越多的美國學者,特別是從事民族學和社會學研究的學者投身于少數族群傳媒的研究,逐漸形成了建立在人類學、民族學、國際政治學和新聞傳播學基礎上的少數族群傳媒理論。
二、少數族群傳媒理論的建構
當前,美國學者對少數族群傳媒的研究和理論建構,主要吸收了民族學、新聞傳播學和國際政治學等相關學科的理論。從美國學者所發表的論文和研究的關注點來看,他們主要圍繞如下三個方面展開研究。
1.少數族群傳媒的全球化與本土化
美國少數族群傳媒的現狀以及其對族群認同的影響作用,使我們清晰地認識到:隨著網絡的出現,以及移民全球化的趨勢,為增強話語權以及提升經營管理水平,在受眾、資本、技術條件同時具備的情況下,少數族群傳媒已顯現出在本土化的基礎上進行全球傳播的趨勢,比如說在美國紐約的中文電視和中文報紙,通過在網絡上提供視頻、文字和照片信息,不僅面向美國華人傳播信息,而且為中國人提供有關美國華人的信息。又如猶太人所創辦的希伯來文報紙,不僅面向美國的猶太人傳播,也同時為以色列人提供信息服務。新媒體的發展,特別是網絡的迅速發展,極大推進了少數族群傳媒的發展,也使得它們與當地主流傳媒、跨國傳媒既有相同的特點,又有顯著的差異。少數族群傳媒的新的傳播態勢的出現,為美國研究少數族群的學者提供了新的研究背景,推動了少數族群研究的發展,取得了豐碩的成果。如美國學者西蒙·科特爾(Simon Cottle)通過對來自非洲的黑人少數族群的研究,提出了新族群的概念,并發展了后工業時代多元文化主義與多元種族主義的理論觀點。
在全球化進程中,少數族群傳媒一方面對全球化持歡迎態度,另一方面又對文化帝國主義和文化全球化持保留和抗拒態度,生怕文化全球化擠壓了少數族群的生存空間。事實上,美國少數族群傳媒的生存空間已經面臨被實力雄厚的傳媒集團逐漸蠶食的困境。比如,鑒于美國華人人數眾多、消費力強勁的事實,許多主流傳媒集團都不約而同地創辦華文傳媒,或是在網絡上開辟華文版,由此在一定程度上擠壓了少數族群傳媒的空間。美國新聞集團屬下的《華爾街日報》開辟華文版就是其中一例。然而,全球化是一個歷史趨勢,美國學者弗雷德里克·巴赫(Frederik Barth)鑒于少數族群傳媒與主流社會的互動所產生的矛盾心理,鼓勵其接受全球化的挑戰,加強與西方文化的交流。他認為:“少數族群傳媒可以在全球化的進程中獲得新的發展動力,既要實現自身的全球化,也要實現外在的全球化,與美國主流文化對接和融合,才能在美國主流文化與少數族群文化之間實現互動,得到提升,也可以在反西方文化全球化的‘時空壓縮’的過程中,獲得展現少數族群文化魅力,擴展文化影響力的機會。”“少數族群文化只有融入美國本土文化,在全球化的背景下,才能獲得更大的傳播能量,才能獲得生存。”
從當前新媒體的發展趨勢來說,少數族群傳媒的全球化已經勢在必行。這種趨勢一方面有助于擴大少數族群聲音,使更多的人了解到少數族群所處的環境和面對的困難,在某種程度上使美國政府不得不重視少數族群的權益;另一方面,全球化又使少數族群與祖籍國加強了聯系,使得國際政治呈現出更加復雜的局面。少數族群與當地主流社會的關系,在某種程度上已經嚴重影響其祖籍國與美國的國際政治關系。以猶太人為傳播對象的希伯來文報紙就是其中一個典型例子。眾所周知,由于在歷史上受過多次民族迫害,猶太人自發、自覺形成了強烈的族群認同感,這使得美國猶太人非常關心以色列的國家命運。維系著猶太人族群認同的希伯來文報紙歷史悠久,它還維系著猶太人的文化傳承,大力鼓動猶太人積極參加政治選舉,影響美國政府對以色列的政策,由此成為猶太人的輿論喉舌。希伯來文報紙的報道和輿論導向因此直接和間接對美國政治產生影響,從而對美以兩國關系也產生重大、深遠影響。
基于新媒體的興起和其全球傳播的特點,美國學者從國際政治學的角度研究少數族群傳媒的全球化與本土化,由此開辟了一個新的研究視野,創造了一個更加廣闊的民族學研究領域,帶給學界一個嶄新的視角。從這個角度說,美國學者為開拓民族學的研究領域作出了很大的貢獻。
2.少數族群傳媒的再編碼和再傳播
從少數族群傳媒全球化的過程和方式來看,它主要體現在兩個層面:一是在少數族群社會中實現傳播全球化;二是在全球范圍內向不同種族傳播。相比較而言,實現第一個層面的全球化要比第二個層面的全球化難度小很多。向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們進行傳播,不僅需要雄厚的資本,而且還要進行二度編碼和語境的轉換,傳播過程相當復雜。
由于少數族群傳媒在向美國主流社會以至全球傳播的過程中,要經過文本的二度編碼和再傳播的階段,也就是說少數族群傳媒要通過多種手段,以當地主流語言翻譯和傳播少數族群的信息,這樣必然增加了少數族群傳媒全球化傳播的難度。這反映了少數族群傳媒向美國主流社會和西方社會傳播少數族群文化相當不易的現實,凸現了少數族群傳媒弱小的話語權,顯示出少數族群傳媒信息傳播“逆差”仍然是一個現實問題。雖然美國號稱全球資訊流通最自由的國家,但是許多法律也對信息的流通設置了不少阻礙,政府可以通過制度性的安排,對少數族群傳媒的信息進行過濾和限制。在這樣的環境下,少數族群傳媒的再傳播和再編碼必然受到影響。這也是造成少數族群傳媒向主流社會和其他族群傳播信息難度增加的原因之一。
全球化、民主化和信息資訊的自由傳播促使了美國少數族群傳媒迅速、持續、跨國界地發展,也推動了少數族群、當地主流社會、西方社會之間形成緊密的交流互動網絡。在全球化的背景下,少數族群傳媒能否完成傳播少數族群信息的任務,仍然取決于西方社會對該信息的評價標準和少數族群傳媒的效度和信度。美國學者埃洛斯·帕安尼能(Eloise Paananen)據此認為:“少數族群傳媒與主流社會的互動存在嚴重的不對等問題,這個問題導致了主流媒體在轉載少數族群傳媒的報道時有意無意地歪曲事實,丑化少數族群形象。”
從重構主義的觀點來看,少數族群傳媒的報道也許是一個殘缺不全的少數族群形象,集中在一系列關于當地主流社會歧視、不公平對待少數族群的特殊領域,導致美國主流媒體誤讀少數族群傳媒的再傳播和再編碼現象,嚴重扭曲了少數族群的形象。比如美國華文傳媒指責政府把華人當作間諜,并把此種信息傳遞到美國主流媒體,然而主流媒體并沒有對華文媒體的再編碼和再傳播給予足夠的重視,即使有,也會選擇一個負面的角度進行解讀。埃洛斯·帕安尼能認為:“美國主流媒體對這些信息再組織和報道之后反而使主流社會對華人的誤解更加嚴重,強化了華人不僅在文化上認同中國,而且在政治上認同中國的印象,這種情況進一步刻板了華人在美國人心目中的形象。”這種現象說明少數族群傳媒的全球化所造成的影響雖然能夠引起美國政府的重視,但是在強大的主流文化和媒體面前,它們仍然顯得非常弱小,只能在族群內部或者在政治選舉、社會公共議題等特定領域產生影響。
鑒于少數族群傳媒的傳播特殊性,許多美國學者從新聞傳播學的角度探討了少數族群傳媒的再編碼和再傳播對美國社會結構造成的影響,采用內容分析或文本分析等研究方法,對美國主流媒體關于少數族群新聞的再組織和再傳播進行研究,討論主流社會與少數族群的社會互動,從中尋找一條洞析美國少數族群與政府管理,以及美國種族關系變化的道路。這種研究視角由于具有前瞻性和創新性,又有多學科的交叉,目前成為許多美國學者研究少數族群的主要切入點。
3.少數族群傳媒的雙重認同
隨著各國民族主義的興起,泛國家化與民族主義交織在一起,從而導致少數族群傳媒形成了族群與國家雙重認同的特點。這是因為在民族國家中,當地政府為保持國家的統一和社會的穩定,在族群矛盾比較尖銳的情況下,不得不根據少數族群傳媒所發出的訴求對政策進行調整,滿足少數族群的部分愿望。因此,在全球化的背景下,少數族群傳媒的存在,不僅展現了族群是否能繼續存在的象征意義,而且能夠對社會產生影響。中央民族大學客座教授孔文吉認為:“我們期許它不但能為少數民族的權益發聲,也應該針對少數民族社會的詬病展開反思和批判,而強調少數民族歷史、文化、政治、經濟以及傳播的主體性,這非常重要。……如果少數民族掌握了媒體,就掌握了族群關系的解釋權。如果沒有媒體,我們就會被動地落于被別人報道的地位。我不認為他們對我們的報道,對我們(少數族群)形象的改善是有幫助的。我們談少數民族媒體的主體性,就是掌握我們少數民族媒體的發聲權,實現少數民族媒體的主體地位。我覺得主體性的建構關鍵就在于此。一方面,我們要通過少數民族自己的記者、制作人來報道我們自己的事情,讓社會看到我們少數民族的真實情況。我們要掌握這樣一個主體的位置來展現自己,這對于我們未來的發展有很大幫助。所以少數民族媒體的建立是非常重要的。”孔文吉關于少數族群傳媒合理存在和雙重認同的觀點,反映了少數族群傳媒在一個多族群國家中存在的合理性和合法性。這個課題也是許多從事社會學和民族學研究的學者關注的焦點。
19世紀末20世紀初,大量新移民來到美國。如何使這些新移民特別是德國移民效忠美國,是當時美國主流社會普遍關心的問題。當時,美國社會存在著排斥新移民的現象。美國社會學家羅伯特·E.帕克(Robert Ezra Park)通過對移民報刊的研究,反對壓抑或控制這些報刊。他認為:“移民報刊的角色有助于維護種族文化,并使讀者通過族群語言而接觸到都會生活,了解當地主流社會,對緩解新移民的思鄉情緒,淡化邊緣人的色彩,從而順利地融入美國社會起到很大的作用。”帕克的研究,證明少數族群傳媒并不會阻礙少數族群融入主流社會,當然也不存在移民不認同國家的問題。
在帕克的研究基礎上,美國學者布羅(Judith R.Blau)、托馬斯(Mim Thomas)、紐豪斯(Beverly Newhouse)、卡威(Andrew Kavee)等人在其《移民報刊:族群緩沖機構,紐約1820—1984》一文中也對少數移民報刊的文化和國家認同提出了與帕克相同的看法。他們認為,沒有證據顯示,這些移民報刊憎恨或拒絕同化(assimilation)。之后,不斷有亞裔、拉丁裔和非裔學者加入此領域的研究,為少數族群傳媒的雙重認同進行辯護。
許多學者通過研究少數族群傳媒,總結出如想增強它們對國家的認同必須建立在兩個前提之上:一是國家要為少數族群提供某種現實的利益;二是在危機情況下為少數族群行為方式、態度提供合適的保護,其正當權利應受到政府的尊重。然而,美國少數族群不僅在經濟上受到壓制,而且政治上也缺乏權利,甚至受到歧視。例如2020年6月美國明尼阿波利斯白人警察用膝蓋壓死黑人,結果引發美國大規模的示威活動。在危機來臨時,少數族群往往成為政客轉嫁危機的“替罪羔羊”,這無形中告訴他們:少數族群只有團結起來,才能爭取自身的權益;少數族群傳媒只有發出聲音,才能反映少數族群的心聲。這自然會削弱少數族群傳媒鼓勵本族群融入主流社會,增強國家認同感的積極性。故此,當少數族群傳媒發現國籍的歸化只不過是一種“標簽”的變化,他們就會更加主動和鼓勵少數族群參政議政,更加注重族群的認同感的構建。
雖然少數族群傳媒并不妨礙少數族群對國家的認同,反而有助于他們融入當地主流社會,但是作為族群重要的象征符號,它們的存在和發展始終受到誤解,特別是在全球化時代,它們更有可能被解讀成增強族群感、分裂國家的重要工具,并受到政府的嚴厲壓制。許多來自少數族群的美國學者,為維護本族群的權益,幫助主流社會理解少數族群的政治效忠問題,投身于民族學的研究中,把少數族群傳媒作為重要的研究對象,通過對傳播內容和議題設置的研究,反映少數族群傳媒的文化承傳和雙重認同功能,以此解釋少數族群傳媒的特點,緩解主流社會的疑慮,并為此付出了巨大的努力。
三、少數族群傳媒理論研究的缺陷
不可否認,許多美國學者對少數族群傳媒的理論建構作出了重大貢獻,但是從研究情況來看,大多數都以美國的少數族群作為研究對象,如華人、南亞人、非洲人等,探討少數族群傳媒的文化適應和幫助新移民融入主流社會所發揮出來的作用,經常用問卷調查、電話訪問等實證性研究方法進行量化研究,而缺乏對少數族群進行更深入的訪談和介入性調查,從而導致推導出來的理論存在很大的局限性。造成這個問題的主要原因是語言障礙。學者要想更深入研究少數族群傳媒,最好能夠掌握多種族群語言,以便于對它們進行縱向和橫向研究。然而,這對于許多學者來說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絕大多數學者都不可能做到這一點,故此他們對少數族群傳媒的研究便不可避免地存在許多問題。
1.研究帶有強烈的美國意識形態色彩
大多數研究都以美國境內的少數族群作為研究對象,探討傳媒如何推動外來移民的文化適應和融入,但是有意無意地從美國價值觀角度出發研究少數族群傳媒的功能,特別是對亞裔移民和傳媒帶有歧視和偏見。非此即彼的二元判斷經常體現在學者的研究結果當中,從中反映出美國學者在從事少數族群傳媒的研究中,不論是研究視角,還是研究方法,均帶有濃郁的美國主流意識形態色彩。如太平洋戰爭爆發后,美國學者對在美日文傳媒持有相當的警惕性,有關政府部門對該類傳媒經常實施戰時檢查制度,以防其挑動日裔反美情緒。
隨著中國國力增強,美國學者開始從意識形態的角度對美國華文傳媒進行片面解讀,認為這些華文傳媒的存在無助于美國價值觀在華人中的廣泛傳播,反而進一步凝聚了美國華人對中國的認同。例如美國學者撰文在《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等報紙批評華人和華文傳媒的“中華文化混凝土情結”,渲染華人從事間諜活動,導致主流社會對華人產生嚴重偏見。原本就存在的種族隔閡,在傳媒的炒作下變成了一個中美兩國的政治議題。從美國學者對德文傳媒、日文傳媒,再到華文傳媒的研究歷史來看,我們不難看到,只要美國跟某一個國家產生糾紛,或該國對美國構成威脅,那個國家在美國的后裔及其所創辦的傳媒便會成為美國學者研究的對象。這些研究,防范的色彩非常濃郁,冷戰的思維極其明顯,對從這些來自敵對國或非友善國的后裔和傳媒的研究存在或多或少的偏見和歧視。研究主題大多為少數族群及其傳媒是否效忠美國、是否對美國國家利益構成威脅等,在研究過程中滲透了濃郁的美國意識形態,偏離了科學研究的客觀公正原則。
2.缺乏對傳媒本身特點的研究
許多研究者對少數族群社區進行了深入調研,也對少數族群傳媒進行了實證分析,但是他們往往從主流社會的視角來看待少數族群傳媒的生存與發展,認為在美國主流文化的同化下,隨著少數族群逐步融入美國社會,少數族群傳媒的生存期限不超過兩年。然而,實際上,許多少數族群傳媒生存時間都超過了兩年,如美國的華文報刊,中國臺灣聯合報系的《世界日報》、中國香港星島報業集團的《星島日報》以及有中國大陸(內地)背景的《僑報》等報紙,生存時間短的有10年,長的有20多年。它們不僅每天發行,而且發行量也非常穩定,《世界日報》還躋身二十名發行量最高的報紙行列中。羅伯特·E.帕克預言少數族群傳媒將隨著少數族群融入主流社會而消亡,但是他沒有意識到,正是少數族群傳媒不斷維護少數族群利益,以傳承文化為己任,以及外來移民越來越多,才使得它們雖然面臨很多困難,但是仍然能夠生存下來。由此可見,美國學者對少數族群傳媒的生存與發展過于悲觀,結論欠缺客觀性。這些悲觀的判斷反映了學者缺乏對少數族群傳媒特點的深入研究,可以說,這些學者在某種程度上缺乏新聞傳播學的學術素養。
3.語言障礙使少數族群傳媒研究缺乏創新
許多少數族群傳媒研究者是美國本土的白人和出生在美國的少數族群新生代,他們由于從小接受美國文化教育,無法深切地觸摸到少數族群的思想與文化,因此研究成果先天就缺乏客觀性和準確性。雖然許多移民美國的少數族群學者借助通曉本族語言的優勢,對少數族群傳媒的特點與功能,特別是族群認同與國家認同進行了深入研究,但是,由于這些研究者大多只通曉兩種語言(本族語言和英語),因此對其他少數族群傳媒涉及很少,甚至根本無法開展研究。這樣,研究只能停留在不斷檢驗前人結論是否正確的圈子中,缺乏創新。此外,由于經費和精力有限,研究者也無法尋求其他族群學者的幫助,只能翻譯其所屬的族群傳媒的文本資料,以便進行比較研究。實際上,即使是翻譯過來的文本資料也存在內容是否符合原意以及觀點是否客觀公正的爭論。由此來看,要想推動少數族群傳媒的理論建構更上一層樓,消除語言障礙是當務之急。
總而言之,美國學者對少數族群傳媒的理論建構為我們提供了一個非常新穎的視角,也對我國的民族研究提供了許多有益的啟迪。我國是一個多民族國家,可借鑒美國學者的研究,促進我國學界對國內少數民族傳媒的研究。這不僅有助于人們更深入地認識少數民族的文化,促進不同民族間的文化交流,而且有助于造就一個各民族相互理解、相互尊重、文明共享的社會環境。
(原文發表于《世界民族》2012年第3期)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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