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2008年
- 暨南文庫·新聞傳播學(第一輯):觸摸傳媒脈搏:2008—2018年傳媒事件透視
- 范以錦
- 10336字
- 2025-06-12 14:11:44
年度重大傳媒事件
一、汶川地震報道成為“開放性報道”的標志性事件
事件回放:
2018年5月12日,四川省汶川縣發生8級地震,死傷及財產損失慘重。地震發生后,國內全面放開讓記者采訪,從中央媒體到地方媒體、從傳統媒體到新媒體都派出強有力的隊伍集結地震現場,100多家境外媒體的300多名記者也進入災區,不斷發出災情及抗災救災的信息。中央電視臺24小時不間斷播放相關消息,各網站的網絡新聞不斷滾動翻新。全方位的報道,使廣大受眾盡可能完整地看到了災情和抗震救災的全貌,為凝聚全國乃至全世界的目光,激發人們參與救援行動,奪取抗災救災的勝利起到了極其重要的作用。國際輿論對中國抗災行動和傳媒的表現予以高度評價。
點評:
汶川地震震驚中國,震驚世界;而政府的救災行動和媒體的開放性報道又震撼了中國,震撼了世界。我們過去對突發事件的公開報道時緊時松,而這次地震報道的開放度是前所未有的。2008年5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信息公開條例》(下文簡稱《政府信息公開條例》)正式實施,這次抗災信息的全方位公開是一次成功的演示,汶川地震報道成為中國“開放性報道”的標志性事件。
二、北京奧運會顯示大傳媒新格局的重大影響力
事件回放:
北京奧運會期間,國際奧委會首次將互聯網、手機等新媒體作為獨立轉播機構,并對新媒體的轉播權進行了授權拍賣,這標志著新媒體與傳統媒體一起被列入奧運會的轉播體系。央視網利用這一機會,聯手新浪等8家商業網站實施聯合轉播,并與合作伙伴人民網、新華網等174家網站進行公益性聯合推廣,創建奧運史上規模最大的新媒體傳播聯盟,成為新媒體發展中一個重要里程碑。
點評:
北京奧運會使中國媒體變得更加豐富多彩,豐富多彩的傳媒使世界更加了解中國。中共中央總書記胡錦濤在考察人民日報社時說:“以黨報黨刊、電臺電視臺為主,整合都市類媒體、網絡媒體等多種宣傳資源,努力構建定位明確、特色鮮明、功能互補、覆蓋廣泛的輿論引導新格局。”[1]北京奧運會報道的多形式和快速、強勢的傳播,展示了大傳媒新格局的強大影響力。這種影響力,成為推動中國社會進步、振興中華民族的強大力量。
三、網絡“公民外交”反擊西方某些媒體對“3·14”事件的歪曲報道
事件回放:
2008年3月14日,西藏拉薩發生了打砸搶燒的嚴重暴力事件,引起全球媒體的廣泛關注,西方某些媒體進行了歪曲性的報道。3月17日英國廣播公司(BBC)在網站上刊登題為“藏人描述持續騷亂”的報道,配的圖片是西藏當地公安武警協助醫護人員將騷亂中受傷的人員送上救護車的場景。CNN(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甚至把暴徒襲擊軍用車輛的圖片剪裁成軍車威脅路人的畫面。這種惡意歪曲事實的行徑,引起了中外受眾對西方某些媒體的所謂客觀性的強烈質疑。國內的網民和在國外的華人通過博客、視頻等,搜集各種證據駁斥不實報道。“做人不能太CNN”成為當時的網絡流行語。歪曲性的報道被澄清之后,國際輿論朝有利于中國的方向發展,CNN不得不發表聲明向中國人民正式道歉。
點評:
在這場捍衛新聞真實性和中華民族聲譽的輿論戰中,各類媒體以各種方式揭露了西方某些媒體移花接木、混淆視聽等背離新聞真實性原則的丑行。由于新興媒體技術的特殊手段和特殊作用,網絡媒體的表現更是令人刮目相看。網絡媒體的抗議是非官方的,這種來自網民自發的民間力量,使我們從中看到了網絡“公民外交”的巨大作用。
四、三鹿與地方政府對媒體的不當“管控”管出“負面影響”的放大
事件回放:
2008年9月8日,有媒體不點名指出某品牌牛奶導致嬰兒結石,各地相繼曝出飲用同一品牌牛奶的“結石嬰兒”病例。隨后上海《東方早報》記者率先點名曝光三鹿牛奶。11日,新華社發表消息指出三鹿的奶粉問題。接著三鹿集團股份有限公司承認自檢發現8月6日前出廠的部分批次三鹿嬰幼兒奶粉受到三聚氰胺的污染,并發布產品召回聲明。“三鹿奶粉事件”愈演愈烈,涉及伊利、蒙牛等國內知名企業。出現問題奶粉非一日之寒,早在幾個月前三鹿就陸續接到了一些投訴。8月1日三鹿已查明是不法奶農在原料奶中摻入三聚氰胺,但其遮遮掩掩,8月2日在給石家莊市政府的報告中寫道:“懇請市政府幫助解決兩個問題:一是請政府有關職能部門嚴查原料奶質量,對投放三聚氰胺等有害物質的犯罪分子采取法律措施;二是請政府加強媒體的管控和協調,給企業召回存在問題產品創造一個良好環境,避免炒作此事給社會造成一系列的負面影響。”石家莊市政府采取內緊外松辦法,直至9月9日才向河北省政府報告三鹿奶粉問題。
點評:
在“三鹿奶粉事件”中,企業與當地政府聯手“管控”媒體,按三鹿的說法則是“避免炒作此事給社會造成一系列的負面影響”。說穿了,他們所講的“負面影響”指的是對當地企業和政府利益、形象的所謂“負面影響”,至于對國家、對全社會、對廣大民眾產生傷害的更為嚴重的“負面影響”竟然可以不顧了。由于信息遲緩公開和處置的拖延,錯過了化解危機的最佳時機,受害范圍擴大,國家形象也嚴重受損。顧及自身的所謂“負面影響”,卻將“負面影響”放大到了全社會。而三鹿和當地政府想控制自身“負面影響”的目的也未達到,反而陷入極其難堪和被動的局面。
五、“QQ廣東第一號”直面網民,彰顯“新聞執政”理念
事件回放:
2008年3月底,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廣東省委書記汪洋到深圳進行專題調研時,欣然接受了騰訊贈送的QQ號碼,網友們稱之為“QQ廣東第一號”。在這之前,有網友在奧一網發帖邀請汪洋“網聊”。省人大、政協兩會期間,《南方都市報》記者向汪洋轉達了網友的建議。2月3日,汪洋書記和黃華華省長通過奧一網等新聞網站,發布了《致廣東網民朋友的一封信》,表示愿意就共同關心的話題與大家一起“灌水”;對于工作和決策中的不完善之處,也歡迎大家“拍磚”。奧一網“捎給汪洋書記的話”走紅網絡,兩三個月內共有500多萬人次點擊,近2萬條留言。這當中,《南方日報》與南方網、南方日報網推出的《十問東莞》《南方都市報》與奧一網推出的《嶺南十拍》給汪洋留下深刻印象。4月17日,汪洋、黃華華邀請“拍磚網蟲”面對面座談交流。
點評:
“新聞執政”,是成功的政治和治國不可缺少的重要部分。網絡上雖有謊言,但也有在其他地方看不到的真實。通過平等、交互的網絡及時聽取民意訴求,有利于執政者全面了解情況,提高決策的水平和效率。正如汪洋所說:“與其被動接受,不如主動介入……各級黨委政府不能高居網絡之上,要以平等的心態積極參與,有效引導,推動網絡民主發展。”[2]領導者敢于直面網民,體現了“新聞執政”理念的提升。
六、“甕安事件”推動人們觀念轉變:敏感群體事件也要公開
事件回放:
2008年6月22日,貴州甕安縣中學生李樹芬死亡。“甕安事件”發生前期當地政府不作為,真相撲朔迷離,致使不少人相信民間和網上謠傳的“奸殺”。6月28日下午,縣公安局、縣政府受到沖擊,發生“打砸搶燒”的群體性事件。貴州省委書記親自出面調研,怒斥一些干部的不作為。7月1日,貴州省舉行了“甕安‘6·28’嚴重打砸搶燒突發性事件”新聞發布會,發布真相,澄清謠言,并決定對尸體進行復檢。與此同時,對不作為的領導采取組織措施,對操縱這一事件的黑惡勢力予以堅決打擊。全國許多媒體也幾乎毫無阻力跟進采訪報道。由于信息的透明公開,群眾很快明白了真相,突發事件得到了妥善處置,當地秩序恢復。經過貴州權威法醫專家組連續8天的尸檢,再次確認死者系溺水死亡。
點評:
“甕安事件”最終得以妥善處理,與貴州省委、省政府下決心公開信息以引導輿論密切相關,這應推動我們觀念的轉變:敏感群體事件也要公開。過去對敏感群體事件不進行報道,在信息不發達的年代,也許能掩蓋住;但在新媒體高度發達的年代,是掩蓋不了的。公開了,讓民眾知道真相,敏感的問題才能化解。
七、南方雪災呼喚政府與媒體共建預警機制
事件回放:
2008年1月10日起,中國南方發生了嚴重的低溫雨雪冰凍災害,給社會經濟和群眾生活造成了嚴重影響。正值春運期間,多處鐵路、公路、民航交通中斷,旅客滯留站臺。在災情嚴重的廣州,有200萬人滯留在廣州火車站廣場以及周邊地帶。京珠高速公路因大雪積蓋,致使上萬輛車在路上無法動彈。政府部門和媒體互相配合傳遞信息,發布氣候和春運積壓狀況,引導群眾理性地選擇交通工具,并傳遞政府和企業的關懷,號召和組織外來人員留在本地過春節。雖然抗災救災取得重大勝利,但也有值得反思的地方,如預警機制不足、信息傳達不到位,造成某些方面的被動。
點評:
反思南方雪災,我們可以看到方方面面的“應對機制”需要進一步完善。其中,在傳播信息方面,政府相關部門和大眾傳媒共建預警機制十分重要,兩者在環境監察、災害預警方面應充當重要的角色。異常的環境會使信息傳遞變得困難重重,這需要先進的傳播手段,也需要傳統的傳播手段。這次雪災,“衰退”的廣播竟大顯身手,給被困高速公路的司機、乘客通報信息,協助有關部門疏導交通。如果我們只是習慣于常見性的災害預警,沒有從高難度考慮災害的發生,會形成廣泛的被動局面。政府部門應將發揮各類傳媒的功能納入預警機制,開發傳統媒體的空間,挖掘新媒體的潛力,與媒體共建災害預警機制。
八、“艷照門”拷問媒體的道德底線
事件回放:
2008年1月26日,網上傳出陳冠希與一女明星的不雅照片,隨后眾多女明星被牽扯。隨著傳統媒體的不斷報道,事件的影響力日趨擴大,數百張艷照被公開。“艷照門”帶來了一場低俗的“網民狂歡”,成為互聯網上點擊率最高的關鍵詞,內地各大門戶網站也第一時間迅速跟進。某知名論壇社區赫然出現回復量超2000萬次的帖子,多家新聞網站都做了專題策劃關注此事。香港警方先后逮捕9名犯罪嫌疑人,并警告傳播照片的人將會被起訴。最終,隨著陳冠希出面公開道歉,并宣布退出香港娛樂圈,事情暫告一段落。
點評:
“艷照門”事件的報道中,內地負責任的媒體對這一熱點進行了理性的分析,并發出抵制不雅照片傳播的呼聲。有的媒體雖然也刊發了某些照片,但有嚴格的限制和掩蓋。然而也有一部分媒體報道行為失范,不雅照片赫然出現在版面上,網絡上更是泛濫成災,這些媒體從業人員儼然忘記了其社會責任和道德規范。在現實中,網絡比報紙更為開放,受眾也對網絡更為寬容,但是這種開放和寬容也是有底線的。媒體所堅守的責任和道德底線怎能突破?!
九、輿論熱議“許霆惡意取款案”推動重審改判
事件回放:
2008年3月31日下午,廣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對“許霆ATM機惡意取款案”作出重審判決,認定許霆盜竊罪名成立,但犯罪情節比較輕微,改判5年有期徒刑。事發于2006年4月21日,許霆在銀行ATM機取款取出1000元后,銀行賬戶只被扣了1元,許霆隨后連續取款5.4萬元。回到住處后許霆告訴同伴郭安山,兩人隨即前往連續取款。許霆先后取款171筆,合計17.5萬元;郭安山則取款1.8萬元。郭安山于2006年11月7日投案自首。天河區法院經審理后認定其構成盜竊罪,考慮到其自首并主動退贓,對其判處有期徒刑一年。許霆則潛逃一年并將贓款揮霍一空,廣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以盜竊金融機構罪判處其無期徒刑。一時輿論嘩然,焦點聚集在“量刑是否過重”上,大多數媒體客觀報道了不同觀點的交鋒。最終,許霆案被最高法院發回重申,改判了一個各方基本能接受的判決。
點評:
可以想象,如果不是媒體公開報道討論,許霆的一審判決也許已成定局。有些人總愛用“干預司法判決”“媒體審判”來指責媒體。其實,一個成熟的法治社會,司法是獨立辦案的,媒體有其議論的權利,但司法怎么判不受其干預。如果媒體輿論影響了案件的判決,也許就是因為原有的判決不當。如果判決適當而迫于媒體的壓力改判,只能說明“獨立辦案”的觀念樹得不牢。只要明確了媒體與司法各自的責任和權力,讓媒體熱議一些案件,能促進司法更加透明、公正和更準確辦案。
十、“周老虎”已現形,輿論質疑卻遲遲未消停
事件回放:
隨著2008年9月27日陜西省旬陽縣法院對周正龍案的公開審理,“周老虎”已完全現形,但“虎戲”的臺前幕后仍疑點重重,媒體及社會輿論未能罷休,質疑背后有無指使者、參與者。“周老虎”事件起于2007年10月12日,陜西省林業廳公布了鎮坪縣文彩村周正龍于10月3日拍攝到野生華南虎照片的消息。10月15日有網友質疑這是假新聞,陜西省林業廳予以駁斥,周正龍宣稱“拿人頭擔保”。10月22日,中科院植物研究所首席研究員傅德志指出虎照有假,并稱要和周正龍“賭腦袋”。此后,隨著年畫虎的出現和六方專家鑒定的出爐,輿論普遍認為關于虎照的真偽之爭已明朗。
點評:
其實,“周老虎”早在2007年就現形了,由專家、網民組成的眾多民間“打虎派”早就揭穿了虎皮。只是官方遲遲不作為、不表態,甚至某些政府部門的官員仍強硬“挺虎”,致使“周老虎”一再逃脫。政府誠信缺失,加上周正龍作案的臺前幕后的確疑點重重,這就怪不得輿論一再質疑,“虎”戲難以落幕了。
十一、西豐警察進京挑戰上級主管的輿論“喉舌”
事件回放:
2008年1月1日,中央政法委主管的法制日報社下屬的《法人》雜志,刊登了記者朱文娜一篇題為“遼寧西豐:一場官商較量”的報道。文中敘述了遼寧西豐女商人趙俊萍因不滿西豐縣政府對其擁有的加油站的拆遷補償處理,編發短信諷刺縣委書記,被判誹謗罪。1月4日下午,西豐縣多名警察來到雜志社,稱朱文娜的報道涉及西豐縣縣委書記,涉嫌誹謗罪已被立案,要將其拘傳。7日,該事件被媒體披露后,在社會上產生強烈反響,中國記協在聽取朱文娜的陳述后表示“要維護記者的合法權益”。9日下午,西豐縣政府委派人赴京向朱文娜和其單位表示歉意,西豐縣公安局作出了撤銷對朱文娜的立案和拘傳的決定。2月4日,遼寧省鐵嶺市委宣布西豐縣委書記在“進京拘傳記者”事件中“法制意識淡薄,負有不可推卸的直接領導責任”。同日,西豐縣委書記被責令引咎辭職。
點評:
非法拘傳記者,無非是想封住不利于自己的輿論“喉舌”。按傳統的說法,《法制日報》應是中央政法委的“喉舌”,法制日報社下屬的《法人》雜志也應該是個小“喉舌”了。系統內的基層警察竟然敢進京挑戰主管部門的“喉舌”,可以說是膽大妄為了。當然,警察是按指令行事的。這很難不使人懷疑,在遠離京城的地方,這些下指令的人不會干出比“封喉”還愚昧的事來。
十二、真假記者齊領“封口費”,假記者折射出真記者的真問題
事件回放:
2008年9月20日,山西霍寶干河煤礦一名礦工在礦內被悶死,礦方未及時向上級報告。9月25日晚,西部時報駐山西的戴驍軍在干河煤礦拍下了各地真假記者云集,領取礦方發放所謂“封口費”的場景。該消息經媒體刊登后,國家新聞出版總署、山西省新聞出版局派出調查人員進行調查,并于10月29日召開新聞發布會,就初步掌握的情況作了通報。領取“封口費”的除了真記者外,還有不少混跡其中的假記者。國家新聞出版總署新聞報刊司相關負責人表示,新聞出版行政部門將繼續進行調查,對于新聞單位的記者和工作人員收受錢財或進行新聞敲詐等行為將嚴肅處理,直至清理出新聞隊伍;對于管理不嚴甚至鼓勵記者搞“有償新聞”的單位要發“黃牌”停業整頓;對于假記者要加大打擊力度,涉嫌犯罪的移交司法機關處理。
點評:
在這一事件中,不管真假記者的比例各有多少,有真記者參與是肯定的,而且類似的事已發生多次。通過假記者的行徑,也可看出我們傳媒隊伍中的真問題。那些假記者的手法是從哪里來的?想必是先有媒體人的不檢點和道德的敗壞,讓他們看到了打著記者的名義竟然能詐騙到錢財。我們如不加強隊伍的建設,嚴處內部的道德敗壞者,還會有更多的假記者跟隨而來,打著記者的名義詐騙。
傳媒事件透視
透視關鍵詞:開放性報道 信息公開
透視之一:汶川地震開放性報道顛覆過時的“負面報道”概念
汶川地震是壞事件,可稱為負面事件。但由于政府處置得力,媒體快速反應,將全民族的力量凝聚起來了,其產生的正面影響力不可估量。因此,這次的成功實踐可以說顛覆了過時的、模糊不清的“負面報道”概念。
一、負面的事件,巨大的正面影響力
汶川地震報道是災難報道的重大突破,少見的突發事件現場的大規模記者群云集,從未有過的多媒體聯合作戰呈現多視覺、立體式的報道。而整個報道中所展現的人性化的報道理念更值得稱頌。
用記者云集來形容傳媒力量,并不夸張。許多媒體在成都設有記者站或派有常駐記者,他們第一時間獲悉地震消息后便奔向災區,接著各媒體總部也迅速行動。僅南方報業傳媒集團下屬的南方日報社、南方周末報系、南方都市報系、21世紀經濟報道報系就共有100多人去了災區。不少地市的媒體也派人去現場采訪。地方媒體有的是自己想辦法進入,有的是通過各類救護隊隨同進入,目睹了受災場面和搶救的動人情景,與中央媒體互為補充,彌補了單一媒體報道的不足。地震前方的記者在緊張采訪的同時,后方記者有關支援災區的采訪也緊張進行,與前方形成有序的互動。政府部門對媒體的采訪和信息的提供是完全開放的,社會方方面面對媒體的采訪也持歡迎和支持的態度。正是有了開放的傳媒環境和各路記者的聯合作戰、全方位展開,才出現了從未有過的電視對現場的滾動報道,從未有過的報紙視覺版面和詳盡的災難及抗災報道,從未有過的傳統媒體與網絡等新媒體連續不斷的互動。這些共同形成多層面多品種的立體式報道,內容和內涵都很豐富。
報道的重大突破還體現在報道理念的更新。過去我們往往把對災害的報道當作重要的政治任務來完成,有些報道由于人性化的表達蒼白,加上一味的“政治”贊歌,宣傳味太濃,卻未必達到“政治表達”的目的。媒體對這次地震的報道當然也講政治,但重視人道主義的彰顯,集中體現了以人為本,不乏人性化的內涵,對人的尊嚴的報道前所未有。比如讓受眾全面了解災害本身,把珍惜生命、搶救生命放在首位。在報道中緊緊抓住人性的一面,突出救援人員以及國家領導人對受難者的關懷。尊重生命,不僅要反映全力搶救傷員,還要體現對死難者尊嚴的維護。悼念期間,時政類、綜合類媒體的頭版都是黑白色的,突出了悼念主題,使死難者享有至高尊嚴。人的價值得到充分的重視,其產生的力量是無窮的,全民族的力量凝聚起來了。地震災害是負面事件,但政府強有力的處置和媒體負責任的報道,產生了巨大的正面影響力。
二、更新觀念,從“負面報道”的陰影中走出來
這次地震報道前所未有的透明和開放,適逢《政府信息公開條例》實施不久。是條例作用使然,還是吸取了其他重大事件未及時公開帶來一系列麻煩的教訓,還是考慮到網絡等新媒體的強大力量?應該說都有關,要從綜合因素來考慮,但最重要的還是觀念的更新。這次地震報道的大開放,可以說是思想觀念的大解放,新聞執政理念的大提升。
《政府信息公開條例》的制定和公布,當然為自然災害報道的更加開放提供了制度化的政策依據。但政策、制度不是萬能的,不可能考慮到每個細節。多年來的經驗表明,政策出臺的同時,還有人會去研究對策,好經被歪嘴和尚念歪了。即使無心歪曲,但理解程度不同,貫徹執行的力度也會不同。就拿“信息公開”來說,是能公開的都盡量公開,用足政策;還是找個“合理”的說法,非常有限地公開呢?還有,靠誰來公開,是讓少數媒體公開,還是讓盡量多的媒體公開?這些涉及的具體操作手法是無法定量的,制度、政策有可能在冠冕堂皇的合理解釋中打了折扣。
所以,我們在貫徹《政府信息公開條例》時,不僅要關注條例本身,還要用新觀念來解讀和善待擔負傳播功能的媒體。用什么樣的觀念來對待,其貫徹執行的效果是不一樣的。要更新觀念,就必須認真總結以往的經驗教訓。有些事件,我們國家處置得非常及時、非常得力,真理在我們一邊。可惜的是我們未及時讓媒體介入公布,延誤時機,帶來麻煩,留下遺憾。
這次汶川地震的報道,隨著觀念的更新,媒體發揮了強大的傳播功能,人們透過媒體看到了中國人的偉大精神和巨大凝聚力,不僅感動了國人,也感動了世界。外國媒體對我國政府的處置能力和媒體的良好表現贊譽有加,就連慣于用有色眼鏡看中國的某些西方媒體也無可指摘。災難本身是負面的,通過媒體負責任的報道產生了巨大的正面影響力。因此,可以這么說,這次媒體的報道顛覆了一個過時的、模糊不清的“負面報道”概念。有些人在研究“負面報道”的概念時,限定在“天災人禍”這類壞消息層面。局限于此,也就罷了。但如今已被一些人延伸開去,放大到輿論監督,擴大到只要是影響自己的政績和形象,令自己心里覺得不舒服的報道,皆斥之為“負面報道”。
災害這種壞事屬負面事件,它是客觀存在的。怎么報道屬主觀意志的范疇,可能是好主意,從積極方面去引導輿論;也可能是壞主意,從負面去炒作。但有的人將負面事件這一客觀事物,都說成是主觀意志的“負面報道”,更與報道效果“負面影響”聯系在一起。因此,《政府信息公開條例》要真正成為媒體和政府部門的行為準則,必須更新觀念,從“負面報道”的陰影中走出來。
三、“負面事件”公開分類實施,政府與媒體共同珍惜良好的輿論空間
汶川地震災害發生之后,政府部門、媒體和受眾,救援者和災民,各類社會角色之間顯現出少有的互相信任。政府信息的開放、透明與媒體的使命、責任有機結合在一起。這次的開放性報道是良好的開端,但也不可能將這次的做法完全“復制”到所有的突發事件報道中,媒體和政府都要依據不同情況分類管理、積極應對,共同珍惜和營造良好的輿論空間。
政府部門從這次信息傳播的良好效應中,可以體會到傳媒人良好的職業道德和職業精神,感受我們傳媒的成熟和可靠。過去有些本來應該及時報道的突發事件為什么不讓媒體報道?除了“負面報道”的觀念作祟之外,還因過于低估了我們傳媒人的覺悟、水平和能力,同時也與有關部門未全面權衡利弊有關。怕記者報道不準?怕記者到現場影響工作?覺得媒體老是來惹麻煩?大量記者到突發現場采訪報道,不可能沒有問題,正如我們的政府官員有時也會說錯話一樣,但我們要看到利大還是弊大。就拿這次地震報道來說吧,采編中也有一些問題,然而總體效果好,我們看到了新聞開放與記者使命感的結合。我們從中該體會到,如果沒有媒體及時將災區的悲哀、救援者的壯舉、政府的關懷傳播出去,怎能將全國人民乃至海外華人凝聚得如此緊密?怎能感動世人?我們的記者不僅有新聞理想和抱負,而且非常理性。把民族的悲歡作為自己的悲歡,把民族的命運作為自己的命運,媒體在國家整合功能方面發揮了很好的作用。媒體如此快速、透明的報道所形成的凝聚和團結的力量,是不可估量的。
當然這不僅要靠政府部門的支持,也要靠媒體自身的努力。這種努力,包括珍惜良好的輿論環境,增強責任意識,敢于擔當和善于擔當。這涉及今后能否復制這次開放性的報道方式。其實,任何國家對不同突發事件的開放程度均有差異,就拿中國來說,群體事件肯定不可能像抗震救災這樣開放報道。突發性事件報道,包括自然災害和社會事件兩方面,也可簡稱為“天災人禍”。天災往往是難以抗拒的,無法追究個人的責任,除非明知災害要到來卻未認真做好防范工作,或災害發生后救災不得力。社會事件則不同,它會涉及人,涉及各種利益關系的博弈。社會事件一般來說是人為的,但有敏感和不敏感兩類,比如交通安全事故,它不太敏感,更談不上政治敏感。群體事件涉及社會的穩定問題,因此比較敏感,很多人還稱之為政治敏感。群體事件,有的完全是肇事者為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而煽動不明真相的人無理取鬧,有的則是由政府部門或相關單位的工作失誤、某些腐敗行為引發的。不同的情況有不同的處置方法,包括對新聞的開放度把控,新聞人應理解其中的緣由。
媒體和政府部門都要珍惜這次抗震救災中形成的良好輿論環境,認真總結歷史的和現實的經驗,自覺承擔自己應承擔的責任。媒體在這個問題上強調責任感,其實就是什么該報、什么不該報,要服從事件處置的大局,立足于化解矛盾、解決問題。政府部門則要更新理念,以高度的智慧對待信息的公開和媒體的開放,能開放都應盡量開放。有了《政府信息公開條例》的尚方寶劍,有了這次開放性報道的成功經驗,應推動觀念的轉變,使突發事件的開放性報道積極有序進行。
透視之二:信息不公開,付出的代價更大
三鹿集團與當地政府聯手對媒體進行不當“管控”,結果管出“負面影響”的放大。本來“5·12”汶川地震報道已成為“開放性報道”的標志性事件,這是《政府信息公開條例》實施之后的一次成功實踐,官方、媒體、大眾都滿意,按理可以復制或借鑒。可悲的是,有些人依然按照以往的常規做法,對“負面事件”遮遮掩掩,還想盡量捂住。
其實,信息不披露造成嚴重危害的教訓何止“三鹿”?信息從不公開到公開,從吞吞吐吐公開到盡量滿足受眾對信息的需求,實際上是與不適應社會發展的傳統觀念決裂。對傳統觀念的突破和更新,也是付出了一次次沉重的代價之后才有緊迫感的。當人們嘗到自然災害信息不公開的苦頭之后,便將信息公開作為常態而不是特例,并逐步升級,乃至有了汶川地震信息的大公開。
有人認為,汶川地震報道是自然災害的報道,放開報道當然沒有問題,言下之意是社會事件,尤其是突發事件應作為特例。我贊同兩者有所區別,社會突發事件尤其是群體事件背景比較復雜,不可能像汶川地震那樣大規模報道。公開的程度可以有所差別,但這不能成為不公開的理由。貴州“甕安事件”爆發前期,真相撲朔迷離,致使不少人相信民間和網上謠傳,后來由于信息的透明公開,群眾很快明白了真相,這一突發事件得到了妥善處置,當地秩序逐步恢復。過去對群體事件不報道的一個理由是擔心報道后消息會像“瘟疫”一樣傳染開來,影響社會穩定和政府形象,便采取措施掩飾。然而,在網絡媒體、移動媒體等新興媒體高度發達的年代,官方不公開,民間公開;傳統媒體不公開,新媒體公開;境內不公開,境外公開。最終導致:權威信息不公開,謠言滿天飛,敏感的熱點問題變得越來越復雜、越來越敏感。所以,進入信息化時代,在快速、海量傳播的態勢下,即使是敏感的群體事件也要盡快公開,不然付出的代價更大。
注釋
[1]《胡錦濤在人民日報社考察工作時的講話(全文)》,人民網,
[2]《廣東省委書記汪洋:順應網絡規律 構建網絡民主平臺》,人民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