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維離開羊骨坡神廟后，獨自踏上尋找小桃的旅途，一路向南，踏遍荒山野嶺，各個城池。

每至一處，他必尋酒肆、黑市，或向流民打聽夜叉督軍的蹤跡。

然而那魔族督軍行蹤莫測，更是常年游走于各大城池之間，極少露面，數日過去，仍無半點消息。

可他胸前的玉佩愈發冰涼，仿佛在提醒他，時間不多了。

他雖心急如焚，卻也只能耐著性子，循著零星的線索一點點追尋。

這日，他行至名為黑水澤的險地。

此地的灰霧比東寧城稀薄許多，陽光偶爾能穿透霧氣，灑在荒草與碎石路上，但空氣中仍彌漫著淡淡的腐朽氣息。

遠處山巒起伏，枯樹稀疏，一條荒廢的官道蜿蜒伸向遠方。順著遠眺，隱約可見城池輪廓，城頭魔旗獵獵。

那是魔族占據的一座交通要塞，城池的名字被改成了血骸城。

陳維沿著繞過這條道，沿著一條小徑前行，思量著怎么繞進城中打探消息。

他摩挲著胸前的玉佩，思緒卻不斷飄遠，仿佛又看見了小桃簪著桃花，站在村口對他微笑的模樣。

忽然，一陣尖銳的呼救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眉頭一皺，身形掠向聲源處。

穿過一片枯樹林，便見五名魔族圍著兩名女子。

為首的魔族正用刀尖挑起少女的下巴，獰笑道：“人族的小美人，今日落到爺爺手里，定叫你求生不得。”

被圍在中央的少女驚慌地拽住身旁侍女的袖子：“阿箬，他們好兇呀！”

侍女阿箬厲聲呵斥：“放肆！你們可知我家少主是誰？”

“管你是誰？人族的賤畜，正好給爺幾個解悶！”

“混賬，站在你們眼前的是夜伽大人之女璃夜少主，還不快跪下拜見！”

魔族頭領嗤笑一聲：“夜迦督軍之女會穿人族的衣裳？會在這荒郊野嶺溜達？騙鬼呢！”

“不如讓兄弟們驗驗，看你到底是人還是魔……”

名叫璃夜少主嬌呼：“救命呀！有沒有人救救我！”

魔族的臟手已扯向少女衣襟。

“救命呀——有沒有人呀——”

聲音嬌脆，帶著幾分戲謔，與其說是求救，倒更像是在玩鬧。

魔族身形高大，皮膚泛著青灰色，額生犄角，眼中閃爍著殘忍的光。

而被圍在中間的少女卻絲毫不顯慌亂，反而笑嘻嘻地左躲右閃，像在玩捉迷藏。

她一身緋色羅裙，赤瞳如焰，發間別著一枚骨雕發飾，襯得肌膚勝雪。

“少主，別鬧了！”一旁的侍女急得跺腳，壓低聲音道，“這些低等魔兵認不出您的身份，萬一傷到您……”

“怕什么？”少女撇撇嘴，指尖輕輕一挑，一縷暗紅色的魔氣纏繞在指間，又悄然散去，“父親整日把我關在府里，悶都悶死。好不容易溜出來，遇到這些蠢豬，當然要戲耍個夠。”

她故意踉蹌一步，裝作跌倒，又嬌聲呼救：“嗚嗚嗚，誰來救救我呀——”

陳維聽到呼救聲的瞬間，腳步已動。

他本不想多生事端，但那女孩的聲音像一根刺，猛地扎進他心里，小桃當年被魔族擄走時，是否也曾這樣呼救？

思緒未落，人已至林間。

五名魔族背對著他，渾然不覺殺機已至。陳維右手按在劍柄上，劍氣未出，殺意已凜然。

“放開她。”他聲音低沉。

魔族們愕然回頭，見是個獨身的人族青年，頓時哄笑起來。

“又來個送死的。”

陳維不再多言。

劍光乍起。

他的劍法并不華麗，笨拙得像初學孩童，偏偏不要命似地往魔兵刀口上撞。

劍氣裹挾著執念，每一劍都仿佛要將這些年積壓的憤恨與不甘盡數傾瀉。

“是人族的劍修！”

一名魔族倉皇揮刀，刀刃卻被陳維一折，咔嚓！

那魔族尚未驚呼，五臟六腑瞬間被熾熱劍氣焚成焦炭！

最后一名魔族嚇得跪地求饒：“大人饒命！小魔有眼不識……”話未說完，陳維的劍尖已抵在他眉心。

“你們魔族的夜叉督軍現在何處？”陳維聲音冷得像冰。

“督、督軍三日前去了東都城，說要向人族皇帝討要貢品……”魔族人不知他指的是哪位督軍，只好隨口編道。

陳維劍鋒一偏，這個魔族脖頸頓時血如泉涌。

他收劍歸鞘，轉身看向那對主仆。

赤瞳少女正托腮坐在一塊青石上，晃著腿打量他，眼中滿是新奇，仿佛剛才的廝殺只是一場有趣的表演。

陳維微微皺眉。

這女孩的反應……未免太鎮定了些。

他甩去劍上血珠，聲音低沉：“姑娘，沒事吧？”

璃夜愣在原地。

她原本玩味的笑容凝固在臉上，赤瞳微微睜大。

這個人族，竟以為她也是同類？

見少女不言，他略一拱手，轉身便要走。

“等等！”璃夜忽然叫住他，聲音里帶著幾分不滿，“誰讓你多管閑事的？”

陳維腳步一頓，回頭看她，眉頭皺得更緊：“姑娘何出此言？”

璃夜撇撇嘴，赤瞳里閃過一絲惱意：“我本來玩得好好的，你突然沖出來，把我的樂子全攪沒了！”

陳維一怔，隨即明白過來，這女孩方才呼救，竟是在戲耍那些魔族。

他心中微凜，但面上不顯，只是淡淡道：“原來如此，是在下唐突了，抱歉。”

說罷，他再度轉身，語氣疏離：“不過魔族兇殘，姑娘還是小心為上，莫要再以身犯險。”

他微微拱手，轉身便走，背影挺拔如松，絲毫不拖泥帶水。

璃夜瞪大眼睛，難以置信。這人族書生竟敢無視她？她可是夜伽督軍的女兒，從小到大，誰敢對她這般冷淡？

少女眨了眨眼，忽然笑了。

“喂！你站住！”

她原本惱怒的神色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狡黠。

她快步追上陳維，聲音軟了幾分：“哎呀，你別生氣嘛！我剛剛是開玩笑的，你救了我，我自然要報答你。”

陳維腳步不停，頭也不回：“不必。”

少女不依不饒，繞到他面前，仰著臉看他：“那怎么行？你們人……那句古話說的好，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你救了我，我總不能連頓飯都不請你吃吧？”

陳維退了半步，目光平靜地看向她：“男女授受不親，姑娘請自重。”

璃夜一愣，隨即噗嗤一笑：“你這人真有意思！我不過是想請你吃頓飯，你怎么說得好像我要對你圖謀不軌似的？”

陳維不為所動，淡淡道：“姑娘若無別的事，在下告辭。”

璃夜見他油鹽不進，眼珠一轉，忽然“哎喲”一聲，陳維回頭瞥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完好無損的手臂上，語氣平靜：“姑娘，你的袖子連一絲劃痕都沒有，不必裝模作樣。”

璃夜一噎，隨即惱羞成怒：“你這人怎么這樣。我……我腳扭了！”

陳維嘆了口氣，搖頭道：“若真扭傷，走路時重心會偏，但姑娘方才追我時步伐穩健，毫無異樣。”

璃夜：“……”

她氣得牙癢癢，卻又莫名覺得有趣。順勢抓住他的袖子：“可我怕黑，公子能不能送我一程？”

陳維不動聲色地抽回袖子，語氣依舊平靜：“在下還有要事在身，恕難從命。”

璃夜不依不饒：“那……那我跟著你總行了吧？”

“姑娘何必如此？”

陳維搖頭，不再多言，繼續前行。

璃夜也不惱，笑嘻嘻地跟在后面，時不時“哎呀”一聲，假裝絆到石頭，或是“不小心”踩到裙角，試圖引起他的注意。

阿箬跟在后面，臉色越來越難看。她實在不明白，少主為何對一個低賤的人族如此上心？

陳維不再理會她。

璃夜見狀，干脆也不裝了，直接小跑著跟上去，笑嘻嘻道：“喂，你叫什么名字？你要去哪兒？帶上我一起唄。”

陳維目不斜視：“萍水相逢，不必互通姓名。”

璃夜不依不饒：“那不行！你救了我，我總得知道恩人叫什么吧？”

陳維被她纏得無奈，終于嘆了口氣：“陳維。”

“陳維……”璃夜輕聲念了一遍，唇角微揚，“我叫璃夜。”

陳維點點頭，只自顧自地往前走。

璃夜也不惱，依舊興致勃勃地跟在他身后，時不時問東問西：“你是從哪里來的？要去哪兒？剛才那劍法好厲害，能不能教教我？”

陳維大多時候不答，偶爾被問得煩了，才簡短回應一兩句，但語氣始終疏離，既不冷淡，也不熱絡。

一旁的侍女終于看不下去了，壓低聲音道：“少主，我們該回去了。督軍大人若知道您擅自跑出來，還跟一個人族糾纏不清，定會震怒的。”

璃夜瞥了她一眼，聲音輕飄飄的，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威脅：“這個人是我新找到的玩具，你若敢壞我的興致……你知道后果。”

侍女臉色一白，不敢再多言，只能憂心忡忡地跟在后面，時不時用陰冷的目光盯著陳維的背影。

璃夜卻渾然不覺，依舊纏著陳維問個不停。

“陳維，你走那么快做什么？等等我呀！”

“陳維，前面有家茶攤，我們去歇歇腳吧？”

“陳維……”

陳維被她吵得頭疼，終于停下腳步，轉身看她，語氣無奈卻堅定：“璃夜姑娘，你我素不相識，實在不必如此。你有你的路，我有我的方向，就此別過吧。”

璃夜眨了眨眼，忽然笑了：“可我覺得，我們很有緣呀。”

陳維搖頭，大步離去。

璃夜站在原地，望著他的背影，赤瞳中閃過一絲興味。

“有趣……”她輕聲呢喃，“越是不理我，我越要跟著你。”

侍女急得跺腳：“少主！”

璃夜勾唇一笑，抬步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