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這里還是平順城嗎
- 香火野神,信眾皆是狂徒
- 枯舟載月
- 2183字
- 2025-05-02 22:55:12
野豬嶺的豬大力,剛剛晉升小頭目,前些日子跟隨大王一同出征貓兒山,因半路拉了肚子耽擱了行程。等他匆匆趕到戰場時,遠遠便看見野豬大王的頭顱高高飛起,鮮血噴濺如雨。
他嚇得渾身發顫,躲在灌木叢后面,眼睜睜看著那人族殺神般的屠戮群妖,連魔族巡使都被吸成了干尸。
他腿腳發軟,連滾帶爬地逃走了。
“完了……野豬嶺回不去了。”
他們的二首領,也就是野豬大王的大老婆,向來心狠手辣。若是知道所有妖都死了而只有他還活著,必定會將他剝皮抽筋。
豬大力不敢停留,連夜逃向平順城方向。
他脫下野豬嶺的皮甲,裹上粗布麻衣遮住獠牙,偽裝成流民模樣,混在逃難的人群中,以免被其他妖看出來傳到二首領那里。
他跟著人群走了幾天,才意識到人族在此間生活是多么艱難。
他看到枯瘦的母親自己餓得啃食樹皮,將自己的血液喂進啼哭的嬰孩口中;白發老翁為護住半袋發霉的谷粒,被路過的妖物一爪掏心;年輕女子為了活命,被迫委身于滿身腥臭的妖精...
更可怕的是,每當灰霧彌漫時,總有人無聲無息地消失,或是被魔氣侵蝕成行尸走肉,或是被潛伏的妖物拖入巢穴。活著的人甚至不敢大聲哭泣,生怕引來更多災禍。
豬大力裹緊粗布麻衣,獠牙深深藏在衣領下。他已經跟著人族流民走了三天,昨日被一只山貓精抓傷,腿上的傷還在滲血。
“原來人族活著這么難......”
他做妖時,只覺得人族軟弱可欺,如今自己扮作人族,才知他們每日都在生死邊緣掙扎。
正思索間,灌木叢突然竄出三道黑影。
“喲,這肥羊落單了!”為首的豺狼精咧開血盆大口,腥臭的涎水滴在地上。
另外兩只豺狼精一左一右按住他肩膀,尖爪刺破粗布:“大哥,這肉瓷實,烤著吃肯定流油!”
豬大力拼命掙扎,卻敵不過三只精怪。
“住手!”
就在危機時刻,一道清亮的喝聲如利劍劈開混沌。
豬大力抬頭,只見一道纖細身影持棍橫掃,棍風卷起枯葉,英姿颯爽地站在不遠處。
她面容溫婉,眉眼間卻透著堅毅。
高翠娥背著背簍,長棍在手中輕轉。
自得神明賜福,她甚至能單手舉起千斤巨石,離開羊骨坡以來,她一路跋山涉水,遭遇的妖魔精怪都被她一巴掌拍死了,但有時碰到的精怪可以在遠處攻擊她,她無耐找到了一根百十斤的鐵棍帶著防身,但沒想到如今這根鐵棍竟成了她最趁手的武器了。
每當棍風掃過,那些妖魔便哀嚎著逃竄,這讓她十分驕傲,更慶幸自己拜了神明,才能如此一路有驚無險。
“神明保佑,讓我平安抵達平順城。”她輕聲禱告。
眼見著要到了平順城,遠遠地聽到打斗聲,走進才看到一個“人族”被三只精怪壓著打。她這一路打死不少妖魔,身上的俠氣竟也跟著漲了不少,見此情形,便毫不猶豫地沖了過去。
高翠娥一棍橫掃,棍風凌厲,頓時逼退幾只豺狼精。
豺狼精見她氣勢不凡,倉皇逃竄,還不忘回頭叫罵:“臭娘們等著!”
高翠娥收起長棍,走到豬大力面前,柔聲道:“你沒事吧?”
豬大力愣愣地看著她,心臟狂跳。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人族女子,出手那般勇猛,說話時卻這般溫柔。
“我……我沒事。”他結結巴巴地回答,下意識縮了縮脖子,生怕她看出衣領下藏著的獠牙。
高翠娥見他衣衫破爛,以為他是逃難的流民,從藥簍里取出干糧遞給他。
“吃點東西吧。”
豬大力接過干糧:“謝、謝謝……”
“你我同為人族,互相幫助是應該的。”
豬大力愣住了。
這句話像一記重錘擊中他的心,他低頭看著自己偽裝的人族模樣,突然意識到:原來人族之間,竟有如此溫情。
高翠娥微微一笑,轉身離去。
望著她的背影,豬大力心中翻涌起一股從未有過的情緒。
他接過干糧的手微微發抖,作為一只妖,他從未感受過這樣的善意。在妖族的世界里,只有弱肉強食,沒有憐憫,更別提什么“互相幫助”,人族原來是這樣的嗎。
這就是魔族入侵千年,人族依然生生不息的秘密嗎?
高翠娥站在平順城殘破的城門前,手中的長棍微微顫抖。
平順城原本不叫平順城,是被妖魔占領后,田將軍將此地收復后才改了此名。
她離開那年,田將軍的鐵騎還在城樓上巡守,長槍所指之處,妖魔盡退。
如今那里卻只有幾個魔兵,發出刺耳的笑聲。
“這里還是平順城嗎。”
記憶中朱漆斑駁的城門,如今只剩半扇歪斜地掛著,鐵鑄的門釘早已銹蝕剝落。
另一扇門板不知去向,露出后面幽深的門洞,如同巨獸張開的咽喉。
城門上方“平順“二字的石匾裂成三截,唯有“順”字下半截的“頁”字還倔強地嵌在墻縫里。
“田將軍......”她喃喃自語,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踏入城門,腐臭味混著血腥氣撲面而來。
兩個魔兵正用鐵鉤拖拽一具尸體,腳踝擦過地面積水的血洼,濺起暗紅的漣漪。
高翠娥下意識攥緊衣角,發現原本鋪著青石板的甕城地面已覆滿黑褐色污垢,縫隙里鉆出腥紅的苔蘚。
城墻根堆著小山般的白骨,最頂上是個孩童的頭骨,空洞的眼窩正對著城門方向,注視每一個進城的人。
穿過門洞,主街兩側的店鋪十室九空。
布店的雕花木窗欞斷成數截,褪色的布匹纏繞其上,在風中如招魂幡般飄蕩。
街道中央的千年老樹被剝了皮,樹干上釘著七具風干的干尸,最年輕的那個還穿著縣衙差役的皂靴。
拐角處突然傳來鐵鏈聲響,高翠娥閃身躲進殘墻后。
三個衣衫襤褸的人族被鎖鏈串著走過,面頰烙著“畜”字。
他們拖著裝滿穢物的木桶,身后魔兵的長鞭每抽一下,桶里就濺出黃綠相間的膿液,在早已看不出顏色的路面上又添一道污痕。
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嚎叫,不知是人是獸,混著魔族特有的尖銳笑聲,在空蕩蕩的街巷里撞出回音。
高翠娥看著這一切,心里愈發慌亂,腳步愈發沉重。
終于回到自家門前,望著那朱漆斑駁的大門,卻遲遲不敢叩門。
她害怕聽到那個不好的消息。
她望著大門輕聲低語:“娘,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