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萬萬里之遙的北天,雍州地界的某個偏僻小鎮之中,這場戲劇已經演繹到了最后的一幕。
幾乎在那人參果的頂部裂開,一縷幽藍的煙粒凝成她本來相貌的同時,這一側的萬類公主頓時有所感應。
甘青鎮的布置是他父親隨手為之,以一鎮的生魂為藥引蘊出果實,對她在白邙大山之中受到的損失有著彌補之效。
這樣的人參果實則布置了許多,近數十顆藥爐遍布王庭各處,而這些果子中,都藏著她本體的一縷意。
這方便了她在果實成熟的瞬間,將其以粒子為媒介直接勾取過來,在人參果藥性最烈的時候吞咽下腹,療愈傷勢。
而此時,其中的一顆發生了異常,那顆被標記為甘青的參果藥性突然大降,甚至似乎連同果實本身都出現了殘缺,雙手雙眼被齊齊毀去。
果實內的分體被喚醒,她當即抽離了自己的一部分“魂”,隔著極為遙遠的距離沉入進去,以觀測甘青鎮究竟發生了何種異常。
其實在那場賭盤之中,她同樣也是以分體分魂的形式附身了崔鄴,本人并沒有如山龜之流親自降臨那白邙群山。
只是受賭約影響,即便只是保留了第一城的道行,她卻足足投進了三成的“魂”深入其內,為此損耗實在頗為嚴重。
現在依舊是分體降臨,但這次僅僅只是主身內微弱的一絲,即便死滅也不會對自己造成多大的影響。
經歷了白邙大山的事件之后,即便再如何玩世不恭的小公主,也開始起了謹慎的心思,
即便她依舊愛頑好頑,淡漠生命隨意屠戮,卻不會再將自己置身于莫名的危險之中,企圖擁有絕對的安全以后……再玩。
而現在就是如此,起碼她認為就是如此,她閉上雙眼,如穿越了無數陰霾般,那一絲魂在此處湮滅消失,卻在另一處的身體中糾纏誕生。
小公主的意識漸漸降臨了那具分體之上,由粒子構成的雙眼漸漸有了靈光,看向這已經破落頹敗到極點的知春堂……
如她所想,虛弱和死亡是這里的主旋律,地板上滿是被搓開的血暈,一具具枯槁的尸體在角落中斷了氣,連尸體都被吃的殘缺。
還有……一雙雙惶恐的眼睛,對未知的恐懼,對強大的敬畏,對殺人者的憤恨……這些讓她簡直興奮到了極點,魂體都因抽搐顯得有些不穩。
“……啊~”
她對其中的那個女孩尤其喜歡,那一雙如綠寶石般,卻藏著最猩紅最瘋狂最怨毒的眼睛,在她看來簡直是藝術品般的美味。
而且為什么,我會對這個孩子有著一種熟悉的感覺,溫暖而又寬厚,好像……不久才剛剛品嘗過這樣的美味?
“真是懷念啊。”
小公主喃喃道,即便意識還沒有完全降臨,即便連視野都還不清晰,她已經向著阿明探出了雙手,企圖溫柔地,將那兩顆櫻桃輕輕剜下……
然后,她的面前出現了一張烏鴉的面具。
……
……
“也真是……別來無恙。”
李硯低低言語,他的身子如墜落一般得上下顛倒,依舊帶著那張烏鴉臉兒,看著面前那尚未完全凝聚的幽藍少女。
她顯得嬌小而跳脫,舉止癲狂卻又透著古靈精怪,她的眼眶處被白色的異光填充流轉,在看見李硯出現的剎那立刻出現了明顯的凝滯。
……是誰?
她剛剛誕生這個念頭,可李硯已經對著她的眉心輕輕一點,幾乎沒有任何力道,可單指撤回的同時,一道極艷的紅線已經被李硯拉扯出來!
紅塵火,命絲。
這又是什么?有些燙,似乎還摻雜了些奇怪的力量,可這又有什么意義?
她用力去扯眉心的命絲,可無論怎么也沒法扯斷,這絲線雖無法對她造成任何傷害,但唯獨韌性可以稱道。
“這是什么意思?您是在逗我笑嗎?”
她帶著嘲笑的意味開口,小公主現在也反應了過來,對方打碎人參果的方式引她出來,所為的不就是種下這條紅線?
可這又能怎樣?且不說這紅線毫無殺傷力,就算它藏著足以泯滅她的能力,在這里的不過是百萬分之一的分魂,對本體來說毫無意義……
“靈……蘭。”
“你說什么?”
她的聲音突然冷了下來,冷的極端,冷的壓抑,阿明從沛水鄉與此人一見之后,從來沒想過她也會有這樣的表情。
“我說‘靈蘭’,這是,你的名字。”
李硯指尖繞著那一絲紅線,看著那煙云雨霧般的女孩,輕聲開口道。
可他表面風輕云淡,兩顆眼睛卻已經完全暴露了他的情緒!
……狂喜!癡念!殺意!大量最極端的念頭充斥在他的心中,讓李硯的眼睛如渾白色的混沌一般,看得旁人被生生震懾在原地。
這便是命絲的效用之一,窺命,即便李硯在灶王一道的修為如何低,這命絲也帶了一分續接紅塵的意味,
絲線盡頭所連接的,便是對方的過去,雖說這些過去都是片面且無效的碎片……但還是能從中讀些什么出來的。
靈蘭,這就是當初扮演“崔鄴”之人的真名,尋常修士被知道名字也就知道了,可對方是萬類的小公主,隱匿于凡塵之海的大人物。
“……”
靈蘭的面色無比難看,她從未想過,自己兩次外出玩耍,一次玩掉了自己接近一成的魂靈,一次更是直接暴露了自己的真名!
對于萬類樓而言,“名字”有著不一樣的意義,他們變換血肉,撕扯靈魂,渾身上下似乎沒有任何一件屬于自己的東西。
除了真名。
而且順著那紅線,自己似乎不僅只有真名落入了對方的手中,而是一段的記憶,若是那記憶中,存了有關如何抵達萬類本家的方法……
她靈蘭即便再有何等地位,再有什么未來和資質,也會被父親以及所有族老聯手滅殺,不會留有絲毫情面可言!
而對李硯而言,他窺見了白邙山三家真相的一角,自然狂喜!他那被藏起的惡念和復仇欲前所未有的熾烈起來,幾乎要燒化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