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饒是疼痛和憤怒幾乎撕裂了韓九的大腦，可他依舊沒有失去判斷能力，第一時間將紙人全部散了出去。
雖然不知道李硯用什么方法使紙人爆炸，但絕不可能是隨便遙控，八成是先前與李硯接觸過后，被他以造物的能力沾上了什么東西。
不然單憑之前伙房內紙人的數量，就足以在密閉空間將他們直接殺死，根本不需要這么大費周章。
炸藥波及的范圍約達兩米，在距離自己兩米之外散開紙人，同時使紙人之間的距離不至于被爆炸波及，他依舊有時間觸碰到法尸的頭顱！
他的想法沒有任何錯誤，甚至李硯都得感慨一句不愧是讀書人，腦筋動的很快，但……太過無知。
幾乎是玩笑般的，李硯將腰間的白面扔向了那火爐，“日志”在空中劃出一道冷漠的弧線，繞過紙人間擴大的縫隙，先了韓九一步……
撞入了那火爐之中。
定格世界完成封寶的時間很長，但將寶物吞入日志的過程卻是固定的，不長亦是不短，且很容易被打斷。
但兩三步的距離，也足夠韓九在絕望的眼神中，看著那法尸頭被日志一點點地吞下，消失，他甚至連爐灶里最后一絲火星都沒能抓到。
韓九最后一眼，看到的就是李硯將那一個個花架子的紙人，向自己這邊接連踹了過來，
紙人倒飛，雷管連接的聲音幾乎同時落下，那十數個紙人被大量的熱風撐成一個個滾燙的火球，向著癱坐在地上的他接連砸下！
“轟轟轟轟轟轟——！”
“好……”
李硯沒聽清楚韓九最后說了什么，陰影下，他默默走到那爐灶之前，白皙的手兒抹了臉上帶血的妝兒，
隨后他撿起白面，戴上。對著這被火焰淹沒的羊肉館兒深深一鞠躬，嘴角的笑容……幾乎咧開到面具的邊緣。
……
……
“神道”，記憶中是師娘臨終前傳給自己的，他們演了一輩子的戲，可最終卻倒在一伙兒流寇的刀下，
滿身是血的師娘將一個錦盒塞入自己的胸口后，將他推下了懸崖，隨后三指捻著一柄秀刀，在自己脖頸上繞了一整圈。
“呲……”
年少的李廣陵，可并沒有像話本中的主角那樣擁有什么奇遇，反而在逃亡的過程中，
被崖底暗河的巖錐扎穿了肩膀，他到現在都殘留著那時的暗傷，手上的功夫實在稱不上硬朗。
可他確確實實地，理解了什么叫做神道。
“你們的小師弟沒有說錯，儺，演從來都不是鬼，我們應該演的只能是神，形而上而無所矩的神。”
“我們這一脈所傳下的神道，名喚‘儺神道’，封鬼的路數不過是在中途走偏了異法，取下而非取上的亂術，當然只能代代衰減。”
在出村的那條鄉道上，李廣陵沉聲交代了他們這一脈法術的本質，他此刻的聲音如同一棵將折的老桑。
面具中封鬼的路數不過小道，儺神道真正的取意在于，“摹神”。
在內天地中構建一尊神的印象，并借助這印象與神明的本相勾連，然后……從本相之中“竊”走神明的力量。
本質的竊取，使自身精神世界中的那尊假神漸漸成真，當那本相力量被自身之神完全篡奪的瞬間，自己便取代了十二樓之上的神。
“賊。”
白夭師姐抱著入鞘的長劍，淡淡地給予了最見血的評價，儺神道一法偷天偷地，何不就是這天底下最大最瘋的賊？
“心中藏賊本就難破，此法，不順天理，應人心。”
張文客搖頭晃腦，給出了不一樣的評價，可眼中的疑竇卻絲毫不見減少，
“可是老師，這法依舊不對。我們何嘗見過那一十二位神明？就是樓中最頂層的一撮兒仙人，怕是也不見得真正面見過神的本相。”
“我們又如何在心中完成摹神？畫出的印像若是與本相全然無干，又怎么可能竊來天上的力量？”
“……”
“這就是儺神道最大的問題，不見天顏，不明神像，這偷天法根本無從施展。”
李廣陵眼神黯淡，骨節粗大的手指重重地敲著篷車的邊緣，從心底感到無限惋惜，
“儺神道有著唯一的性質，凡是對神道理解的越深者，才是被此法承認的唯一主人。”
“可與其說是對法本身的理解，不如說是對十二樓十二神的認知，認知越深越廣者，才能修得更全面的儺神道。”
“我雖將儺神道傳承了下來，可對于摹神同樣毫無頭緒，大體依舊走的是封鬼的路數，描摹的假神，也不過是鄉野中稍大的一只鬼祟。”
“慚愧啊……怕是死了后都沒臉去見師傅師娘了。”
他長長嘆息著，自衣襟中如拔劍般地摸出了一張面，攤開展示給好奇的兩個徒弟去看。
面譜白底而赤牙，大量似魚似蛇，形狀怪異的玉石鱗片嵌在表層，那三顆歪曲的瞳眼，深黑凹陷得直令人發怵。
假神，“白邙君”。
……
……
只是……稍大的一只鬼祟？
老師你絕對是在開玩笑吧！
時間撥回現在，張文客在腦子里來回翻倒了一遍老師先前的描述，怎么也沒把那番說辭和眼下的景象聯系起來！
腳下的土地拱出房屋大小的小山，山包藏著的卻仿佛不是泥土，反而流動的，滾燙的熔巖！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腳下熱量的翻涌，如同隨時爆發的一座火山般，可這股熱量卻被用作山土的移動，兩側的地貌如野馬脫韁般倒飛出去！
他們的腳下……仿佛踩著整座山脈！
白邙君，張文客原以為老師只是取巧圖便，借了這五寨大山的名諱憑空擘畫出一尊山神的形象來，可現在看去似乎遠遠不止如此。
即便運用了儺神道載錄的密法，空架子也是不具備任何力量可言，那就是說所謂的白邙君確確實實存在。
白邙大山下，真的埋葬了一尊龐然的巨鬼，而老師便是以此摹畫了這假神，用儺神道的法術竊取他的力量。
其他都可以暫且擱置，老師是真的能夠借助白邙大山的地脈之力，開山避水，熱炎土流，哪一項都不是區區過一城修士可以施展出的能力。
“儺神道……”
“當真神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