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雅間,布置上并沒有比第一層奢侈多少,走過樓梯轉角便是,最多比起一層多漏空了幾個窗戶,頂上裝著個泛著冷光的宮燈。
中間則橫著一張巨大的圓桌,這次倒不是幻障影響,而是真正的一張黃梨大桌插入其中,使得這雅間顯得甚至比第一層還要擁擠。
而在圓桌邊上隨意地坐著三四位客人,他們彼此并不交談,頂上以一大塊白布完全遮蔽,氣氛低沉而詭異。
白布一直垂直腰間,將形態(tài)體貌完全遮蔽,除了凹陷下去的五官和微弱的呼吸可以證明這是個人以外,沒有任何可辨別身份的信息。
但李硯可以肯定,這些人并不是什么仙人請來的山外貴客,單純只是村中最普通最尋常的一伙兒村民,
因為其中有一人重重地咂摸出一口濃痰,四下看看又不知道往哪兒吐,最終往身后的紙人手上高高地呸去。
“哈……咳!”
“……”
看著那捧著一口腌臜物,頗有些不知所措的紙人,李硯嘴角也不由得抽搐幾下,不愧是他們村里人,
有素質……但實在不多,西山村可不講太多的道德禮儀,這一類的從村口大爺大媽中,隨隨便便就可以抓出一大把。
所以將他們這些泥腿子聚起來,既不上肉又不取肉,頭上還頂著塊不算太綠的白布……
這是要做什么?
“你是第六序,請,隨意落座。”
在李硯未能察覺的前提下,一個帶著僵硬感的聲音自背后響起,沙啞而干燥,讓他本來微彎的背脊陡然挺直。
李硯回頭,同樣也見到一個紙人在身后沉浮飄動,機械般的聲音從腹部傳來,雙手捧著一條干凈的白布。
這才是真正的道門紙人兵,實力與異人層次持平,也有著一定自主性和智能,比起一層的那些歪瓜裂棗精巧得多。
他們能夠自己說話,但這也意味著……韓九的意識并沒有接管這具紙兵。
李硯接過那條白布,依葫蘆畫瓢地披在上身,卻對著紙人低低試探道:“我將……得到什么樣的享受?”
“……”
“等待。”好幾秒鐘后,在李硯終于以為這紙人沒有回答能力之前,那機械般的聲音再次從中升起,
“雅間并不提供粗魯?shù)牟穗龋皇窍胍獠蝗绶艞夁@份天緣,能被端上這里餐桌的,都將給食客帶來靈肉上的雙重升天。”
“請帶好白布,隱蔽身份,等待著屬于你的那一份飯肴呈上餐桌,若是打擾其他客人,或是沒有享受的耐性,就請你立刻離開吧。”
“你沒有那個資格。”
真是搞得怪模怪樣的,李硯不動聲色,內心卻覺得有些好笑,這一類激將的套路前世不知見過多少,最好的應對措施就是摔門便走。
當然……他是走不脫的,也不想走,所以李硯順從地自紙人手中接過白布,將其蓋在頭頂,走入雅間之中。
沒有人看向李硯,那三條白布也未曾有半點的晃動,只是臨著李硯最近的那人,口中本就粗重的喘息陡然加劇。
……這是聞到人味了嗎?
他緩緩坐下,也懶得繼續(xù)深思,雅間的規(guī)則之一便是不允許打擾其他客人,不然就會被身后侍立的紙人直接驅逐。
所以,這是他難得的喘息時間,甚至因白布遮蓋了五官,李硯的小動作不至于被韓九幾人直接觀測到。
只見他俯下身子,腰間日志快速閃過幾頁黑字,一枚與此世風格截然不同的黑色耳機,已然撕破皮肉,落在了他的手中。
“叮”得一聲輕響,同頻的電波已然連上,李硯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湊近耳邊,聆聽著對面仙家一側傳來的聲響。
那里應該是伙房吧,木柴噼啪的炸響,牲畜瀕死的哀嚎,血肉被切割的異響,一股腦地涌入李硯的耳膜之中。
隨之而來的,還有無可遏止的喘息,激烈的震顫,靈與肉的碰撞……聽得李硯差點以為自己調錯了頻道。
……起碼,食氣門徒是兩人的傳言應是不假,李硯眉頭亂顫地想著,并且他們并未發(fā)現(xiàn)紙人的異樣,竊聽器對這個世界來說依舊未知。
“……啊——!”
許久,在一聲高亢的鶯啼過后,這漫長的煎熬終于結束,他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側耳傾聽。
這一次,韓九他們并沒有讓李硯失望,甚至有些過分“驚喜”了,只聽得那女人慵懶隨意地開口道……
“好無聊啊……三教不堪一擊,村民有如雞狗,師兄,我們什么時候可以回到書院?這白邙山的任務托給別人去做嘛。”
……什么?
“再忍些許,該是快了吧。”男子,韓九的聲音隨之而來,同樣帶著悠閑和無趣,
“山客已逃,知春堂被收買,食氣門上上下下曝尸山野……大人物們已經幫我們做好了最難的工作。”
“我們需要做的,只有養(yǎng)祟和殺戮而已,將白邙山內除了我們目標之外的所有一般人通通殺空!最后活下來的就是那只縮頭的耄龜。”
“你看,多簡單,五寨之中,包括昨夜沛水鄉(xiāng)也已經陷落,村中老少全部死絕,樓巷皆空。”
“只剩下這西山村,早些做完殺完,就什么事情也剩不下了,等回到書院前三席的位置那就是你我之物。”
“……嘿嘿,師兄你講話不要這么文鄒鄒的嘛,放開一些,這里可不是書院堂上沒有那么多規(guī)矩!”
“師兄知錯,小妹……長夜漫漫……”
他們這側男歡女愛,穿著書生皮囊盡顯荒誕,可李硯卻渾身如墜冰窖,被白布掩住的身形控制不住地顫抖!
什么叫三教俱歿?什么叫五寨皆亡?又是什么叫白邙山內無一物不可殺?你們……到底是什么東西?!
不,不可能是真的,畢竟這幾日哪里有半點聲響傳來?沛水鄉(xiāng)的邪祟還是李家班親手祓除,怎么可能在昨夜人皆死滅?
還有……他們不惜殺戮五寨,催養(yǎng)邪祟,也要逼將出來的“目標”……
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