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條件，趙無視心下不由略感寬慰。
他沉聲道：“李宣自立為王，不臣之心天下皆知。即便你不提，本王也斷不會容他茍活！此事本王允了！”
他心下亦覺詫異，這素來以冷酷無情著稱的老對頭，竟真對那義子動了真情。
曹正淳這老賊向來行事毫無底線，若當真提出什么非分要求，他還真顧慮要如何違背自己光明磊落的形象去應承。
倘若曹正淳要趙無視替他鏟除朝中異己呢？
若是應下，讓僅存的兩個義子如何看他？滿朝文武又當如何作想？
趙無視入戲太深，時至今日第一反應仍是顧及自身清譽。
念及李宣，他心中百感交集。
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看走了眼，而且錯得離譜。
原以為對方不過是個武學天賦卓絕、心性尚可的少年，培養方式便如當初培養段天涯等人一般無二。
畢竟從成效來看，段天涯、歸海一刀與上官海棠，都被他調教得極為出色！
個個皆是忠義之士，以天下為己任，對他這個義父更是言聽計從。
自然，上官海棠對李宣生情，確屬意料之外。
趙無視身為為情所困之人，倒也能體會這義女的心境。
情之一字，著實令人難以自拔！
然則體諒歸體諒，寬恕卻是休想。既敢背主叛師，便須以血償罪！
只是趙無視始料未及，同樣的栽培之法，到了李宣身上竟出了差池。
此事說來蹊蹺，李宣獲救之時，年歲尚在四人中最幼，按理更易培植忠心才是。
豈料苦心留他在護龍山莊五載，任其遍閱武學典籍，竟仍未能收服其心！
莫說是七歲稚童，便是成年人，也不該如此吧？
他卻不知，自己在《洗髓經》中暗藏的后招，早被李宣識破，故而對其戒備極深，片刻不愿滯留護龍山莊。
及至聽聞李宣拒不向大宋稱臣，趙無視只得歸咎于李宣“天生反骨”，生來非忠義之輩。
待其自封秦王，更令他確信此點。
他暗自懊悔，當年不夠狠絕，縱使不收為義子，也該多施些暗手，何至于如今這般被動。
“然則李宣現已自立秦王，坐擁千里疆土，麾下精兵數十萬，又深居宮闈，欲取其性命恐非易事。”
趙無視一刻也不敢耽擱，眼下素心命懸一線，誰也不知還能撐多久。
“你且將天香豆蔻交予本王，本王擔保，日后必取李宣首級！”
曹正淳聞言卻陰測測一笑，冷聲道：“休想！須得先獻上李宣首級，否則咱家絕不會交出天香豆蔻！”
語意堅決，毫無轉圜余地。
趙無視稍霽的面色頓時又陰沉幾分，急聲道：“且不說那李宣武功高絕，又深居宮禁，欲取其性命談何容易。單是這數千里之遙，往返少說也需月余……然素心命在旦夕，豈容耽擱？”
“那咱家可管不著，橫豎沒有李宣的首級，休想見到天香豆蔻！”
曹正淳似塊滾刀肉，死活不肯松口。
趙無視咬牙切齒，恨不得生啖其肉：“那李宣狼子野心，遲早要揮師南下，本就是本王必除的心腹大患，這道理莫非你真不明白？”
“咱家自然知曉王爺志向遠大，與李宣那廝必有一戰……只是，咱家怕等不到那一天啊！”
曹正淳語氣平和，竟透著前所未有的誠懇。
此言一出，趙無視不由微怔。
他此時方明白，對方既已看穿自己隱藏的野心，也確信自己會與李宣一戰，卻仍不肯先交出天香豆蔻的緣由——
曹正淳擔心交出天香豆蔻后，立刻就會遭到清算！
說來也怪，最了解你的往往就是你的敵人，此話確有幾分道理。
趙無視暗自思忖，以他的性子，即便明面上放過曹正淳，事后也定會尋機除之，斷不會再留。
不僅因曹正淳已識破他的真面目，更因趙無視極其厭惡這種受人脅迫、身不由己的感覺。
當年他要迎娶素心時，先帝與群臣以有夫之婦不宜為妃為由橫加阻攔，自那時起他便立誓，此生絕不再受此等脅迫。
正因如此，原作中最了解他、亦給予他最多助力的萬三千，在說出“你竟殺了海棠，我要焚盡你的軍械糧草，讓你三年之內一事無成”后，便被他當場格殺。
“王爺是聰明人，自然明白咱家的意思。大可將咱家殺了，再翻遍東廠，看看能否尋得那粒天香豆蔻。”
見趙無視沉默不語，曹正淳更確信自己看透了其為人，面上淺淺一笑。
“又或者，將咱家吊起來嚴刑拷打，說不定咱家熬不住刑，便會吐露下落呢？”
“你當本王不敢么！”
趙無視勃然大怒，手上勁力陡增，渾身都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曹正淳嘴角頓時滲出血絲，卻仍笑道：“這樣也好，我最疼愛的孩兒死了；你最愛的人也要死了，至少有人陪著我痛苦！甚好，甚好！”
他竟是故意激怒趙無視，要在其掌下求死。
自然不是活膩了，只是擔心若趙無視當真用刑，他雖寧死不會吐露天香豆蔻下落，卻難免要受盡折磨，倒不如直接死了痛快。
至于先將天香豆蔻交給趙無視……他實在信不過對方。
只怕屆時東西給了，仇未得報，自己還要受盡酷刑而亡。
老謀深算如曹正淳，縱是面對生死，也斷不會做出如此不智之舉。
“義父，曹正淳性命事小，義母安危事大，萬望三思！”
段天涯終究心性仁厚，這些時日與素心相處已生情誼，此刻雖因窺見趙無視另一面而心緒紛雜，仍及時出言相勸。
成是非亦急忙上前勸道：“王爺明鑒！這老閹狗死不足惜，但若因此誤了干娘性命，豈不是……”
趙無視豈會不明此理，方才不過一時急怒攻心，失態而已。
“哼！本王自會取來李宣首級，但望你莫要食言！若素心有個三長兩短，定叫你后悔來到世上！”
趙無視強壓怒火，終是恢復幾分冷靜。
話音未落，抬手連點曹正淳周身大穴，隨即拋給段天涯：“押入天牢最底層，三日一壺清水，不得投食。無本王手諭，任何人不得探視！”
段天涯立時扣住曹正淳：“孩兒領命！”
恰在此時，忽聞遠處一陣喧嘩。
只聽宮人急報：“北境八百里加急！李宣夜破中都，正率大軍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