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很濃，今夜烏衣巷的各戶都睡得很早，燈火皆熄。

唯獨巷口最大的那棟宅院里，不僅火光通明，還被大批軍馬團團圍住，其中不住地傳出陣陣呼喝、慘叫，以及哭喊之聲。

很快，大量殷紅濃稠的血液自門縫里流淌而出，將門前那兩座威武不凡的石獅子，染得一片慘然。

這是御史中丞朱彬府上。

“快啊少爺！快些換好！”

“何故要我跟阿力換裝？他這衣裳質地粗劣得很，穿著遠不及我的舒坦……”

“少爺，不可耽擱，萬一被搜到這里，萬事皆休！”

望著眼前管家打扮的老者，以及身旁跟自己差不多大、滿臉不情愿地與自己換了衣服的男童，李宣的腦袋有些發懵。

他著實沒弄明白，自己前一刻還在公寓里，把玩著那個二百塊錢淘來的仿制青銅鼎擺件……

怎么剎那間，就變成了一個六七歲的古代男孩？

茫然之際，李宣只覺腦袋一陣眩暈。

他猛然感到，在識海深處，仿佛有一座古樸的三足圓鼎懸空而立。

相比之下，那鼎似乎比原先他拿在掌中把玩時，要大了十倍不止，而且鼎表面的許多污損銹跡，居然也盡數消失。

李宣曾看過不少網文，立刻就聯想到，自己身上發生的一切，這個從網上淘換來的仿古圓鼎，很可能就是罪魁禍首。

卻在這時，那老管家的目光落在了李宣身上，眼神中閃爍著一絲莫名的悲憫之色。

“孩子，為了朱家不致絕后，老夫只能對不住你了。來世必當牛做馬，結草銜環，以報今日之恩……”

老管家聲音有些發顫，將一枚溫潤的玉印，塞到了李宣手里。

不等李宣想明白，便見對方眼中的糾結愧疚之色一閃而逝。

隨即，一抹寒光自其袖中乍現，赫然是一柄匕首。

“你做什么？”

眼看那寒芒向自己刺來，李宣也顧不上思索，本能地向后一跳。

“不要躲，老夫手很快。否則，只會徒增痛苦！”

此時，老管家已滿臉狠厲之色。

他搶上來一步，想要伸手抓住李宣的衣襟，另一只手同時再度持匕刺出。

“老東西，你瘋了！”

李宣大駭，驚惶之下一屁股坐到地上，卻險之又險再次躲過鋒刃。

老管家此時心緒顯然也極為不寧，再加上未曾料到一個六七歲的男童，居然如此滑溜，這一抓、一刺，竟又落了空。

連番失手，他不由有些惱火，以致動作有些錯亂。

李宣卻被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脅激發了潛能，坐在地上的同時竟向后一躺，使出了一招“兔子蹬鷹”。

哪怕是六七歲的孩子，這么一通亂踢之下，尋常成年人也難免手忙腳亂，更何況是個六七十歲的老漢？

最要命的是，李宣瘋狂亂踢之下，竟然有一腳踢中了老管家的下體！

老管家當時額角便滲出了冷汗，痛得想要大呼，卻又怕驚動外面的皇城司兵馬，只得勉力忍住。

其人卻不受控制地向后驟仰，砰地跌倒在地。

這個時候，李宣已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這老東西，原來是打著‘趙氏孤兒’的主意！可我又不是你兒孫！想給主家少爺找替死鬼，拿你兒孫去啊，找我做什么！”

生死之間，他居然有暇想起了曾經看過的一部網文——《將夜》。

那書中的主人公，就有過與自己眼下相似的遭遇。

“你們干什么打架！娘說過，不可打架……”

那個跟李宣換了衣服的所謂“少爺”，這會兒才回過神來，嚇得不住大喊。

“不可呼喊！”

小少爺這一嗓子，可讓老管家嚇得魂都要飛起了，再顧不上下體疼痛，手忙腳亂地爬起來，去捂對方的嘴巴，匕首卻不慎掉落。

腎上腺素狂飆之下，李宣眼疾手快，抓住了掉在腳邊的匕首，連滾帶爬地站起來，嘶吼著將利刃扎入了老頭的后心。

“噗嗤！噗嗤！噗嗤……”

“當啷！”

不知道扎了幾下，直到沾著濃稠血液的匕首，從李宣那稚嫩的小手中滑落，掉在早已嚇呆的小少爺腳邊。

“你……你……”

老管家血流如注，回首時面色已是一片慘白。

他望向李宣，對上那雙通紅發狂的眸子，心底不自禁地涌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悚然。

他無論如何也未曾想到，自己竟然會喪命于一個稚童之手！

“是你逼我的……是你……殺人了……我殺人了！”

李宣稍微清醒了些，深深地喘著粗氣。

他那本來清俊的小臉已滿是汗水，額頭垂下的散發幾乎濕透。

他前世只是個尋常的打工人，做過最勇的事情，也就是高中畢業那年的同學聚會上，在歌廳給暗戀的女生唱了首歌……

平常連雞都沒殺過一只，更何況是殺人？

李宣用力地咽了口口水，只覺得嗓子干澀得幾乎要冒煙。

他那剛恢復了幾分清明，卻更顯癲狂的目光，又不受控制地飄向了還在瑟瑟發抖的小少爺身上。

小少爺被他這一眼看得滿臉煞白，哇的哭出聲來。

老管家顯然讀懂了他眸中再次開始滋生的殺意，于是拼著最后一絲力氣，低吼道：“少爺，跑！快……”

他只說出四個字，口中便開始噴血，身體再也支持不住，向著一邊歪倒下去。

就在這時，李宣似乎“看”見一縷清氣與一縷濁氣，自死去的老管家身上冒了出來，飄向了自己！

哪怕處于高度緊張之下，他也忍不住感到毛骨悚然。

難道是冤魂纏身？

然而他很快發現，自己識海中的那座古鼎猛然一震，發出淡淡清光。

隨即，那自老管家身上升起的清氣與濁氣，似乎受到了某種牽引，迅速沒入鼎中，轉眼消失不見。

本來全無動靜的古鼎，忽然緩緩旋轉起來。

李宣這才看見，鼎身兩側還分別有著一枚太陽、彎月模樣的圖案。

太陽周圍，刻著九道“光芒”似的細長凹槽；月亮周圍，則有著九顆狀似“星辰”的凸起。

太陽與月亮本來都黯淡無光，此刻忽然一個泛起金光，一個泛起銀芒。

金光與銀芒不斷交替閃動，空無一物的鼎中，漸漸浮現出了一面金銀交織的太極圖。

但那太極圖僅浮現了一剎，便再度消失無蹤。

古鼎隨即重歸平靜，仿佛什么也不曾發生過。

只有鼎身兩側的太陽與月亮，似乎多了一些色彩。

凝神觀去，可以瞧見太陽周圍那九道黯淡的凹槽之中，似有一條已被點亮，泛著淡淡的金芒。

另一側，月亮周圍的九顆“星辰”中，則有一顆銀光大盛，甚是美麗。

隱約間，李宣自然而然地便明悟了一些事情——

每當古鼎兩側的太陽與月亮周圍，有光芒或星辰被點亮，他都可以獲得一種神奇的力量。

“這……是鼓動我去殺人？”

李宣心下微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