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蟬鳴如沸騰的銅鈴,將午后的空氣都震出細密的裂痕。暖風裹挾著河岸腐草的腥氣掠過粼粼水面,九歲的楠楠赤著腳丫在淺灘蹦跳,濺起的水花沾濕了她打著補丁的裙擺。竹編背簍隨著動作撞在單薄的脊背上,發出脆生生的悶響。她忽然貓著腰湊近正在撿石子的瑤瑤,杏眼里跳動著狡黠的光:“姐姐,你知道嗎?奇洛是我們同父異母的哥哥,哈哈……有趣嗎?“
話音未落,瑤瑤手中的鵝卵石“撲通“墜入水中,驚散了一群銀魚。那些原本聚在她倒影周圍的小魚,如同被驚破的星子般四下逃竄。少女的動作驟然僵住,指尖捏著的青灰色石頭泛著冷意,像塊凝結的淚。她望著水中破碎的倒影——漣漪蕩開又合攏,將那張與母親顧柳之七分相似的面容,揉成無數片顫抖的光斑。“我知道?!吧硢〉穆曇魩е鴩@息溢出,唇角勾起的弧度比河畔枯黃的蘆葦還要蒼白。
梧桐葉在河畔沙沙作響,搖曳的的光斑在兩人身上明明滅滅,如同命運的呼吸。楠楠歪著頭打量姐姐驟然陰沉的神色,張了張嘴卻又閉上,轉而哼著不成調的歌謠繼續撿拾鵝卵石子。當背簍裝滿時,背簍中那些被河水打磨得圓潤的石頭層層疊疊,折射出虹霓般的光暈,映出楠楠汗津津的臉龐,卻掩不住瑤瑤眼底揮之不去的陰霾。
她們用粗糙的木棍穿過背簍提手,兩人合力將其抬起?;位斡朴频牟椒ン@起幾只翠鳥,撲棱棱的振翅聲驚破林間寂靜。沿著蜿蜒的小徑前行,草屑沾在裙擺上,混著不知名野花的碎瓣。轉過最后一個彎,那座隱匿在密林深處的小院終于出現在眼前——籬笆上纏繞的野薔薇開得正好,粉白花瓣間卻爬滿暗褐色的苔蘚……
“吱呀——“楠楠推開斑駁的木門,老舊的合頁發出痛苦的聲響……院中,婦人握著竹掃帚的手猛然收緊,枯葉簌簌落在她的裙角。“快些把東西抬進來,關上門!“她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急切的催促聲里,瑤瑤瞥見母親鬢角的汗水,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兩個女孩跌跌撞撞地將背簍抬進院子,重重地擱在石桌上。翠綠的小背簍與桌旁那只精致的竹編大鳥籠形成詭異對比?;\中的鶴鳥撲扇著翅膀,屋檐下的琉璃風鈴隨風擺動,發出清泠的聲響。清脆的聲音飄出小院,消散在愈發濃重的暮色里,仿若某種隱秘的暗號。遠處山林間傳來悠長的狼嚎,聲音凄厲而蒼涼,驚起一群歸巢的鳥……
入夜,細雨綿綿,如泣如訴。雨絲敲打在瓦片上,發出淅淅瀝瀝的聲響。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夜的寂靜?!斑诉诉恕埃暣囗懀诳帐幍脑鹤永锔裢馇逦_^了一會兒,木門緩緩打開,露出婦人疲憊的面容。“柳之,新家可還好,孩子們都睡了吧……“說話的正是奇洛的父親,奇安達。他站在屋檐下,雨水順著蓑衣滴落,在地上砸出小小的水花。婦人擦了擦臉上的雨水,眼神里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快些進屋里去,小心著涼?!?
忽然,一道閃電悄然地劃破夜空,照亮了整個小院。就在這瞬間,小院旁的密林中,一顆高大的樹上隱隱蹲著一個黑色人影。那人戴著厚重的黑色面罩,只露出一雙憤恨至極的鳳眼,死死地盯著小院木門屋檐下的兩人。樹上的人懸在手中的柳枝銀鏈在風中輕輕搖晃,泛著冰冷死寂的幽光,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肅殺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