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我算是在這個家里活下來了。
家里只有母親會對我好。
奶奶和父親動輒打罵,讓我和母親身上布滿淤青。
每次被趕出去割豬草,都會有村里的孩子一路跟著嘲笑。
他們跟在我身后,朝我扔石頭、扔泥巴。
甚至有膽大的會從后面狠狠踹我一腳。
看我蓬頭垢面的趴在地上起不來,他們便圍住我大聲嘲笑。
“你不是惡鬼嗎?快來打我啊,讓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我娘說了,你就是個怪物!”
“快來看啊!這里有個怪物!”
“她是怪物!她是怪物!”
我趴在地上,抬頭看向周圍那一張張臉,咬緊了牙不肯哭出來。
我知道,村里沒人不討厭我。
他們早就聽說了我是清明節那天出生的,都覺得我晦氣。
他們還會告訴自己的孩子,離我遠一點,我是個怪胎。
怕離得近了,沾染上陰氣。
村里人這樣看待我,父親和奶奶是知道的。
可他們終究是什么也沒做,像是默認了這種說法。
只有母親會把我摟在懷里,耐心的給我擦去臉上的泥漬,哄著我入睡。
雖然每天只有干饅頭吃,但母親總會讓我先吃飽。
我永遠忘不掉黑夜里母親看向我時眼睛里流露出來的溫柔。
所以日子雖然艱難,但因為有母親的庇護,也還能勉強過的下去。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出落的越發高挑。
雖然因為營養不良有些瘦弱,但勝在皮膚水靈,面容姣好。
但在村里一走一過,還是會收到向我投來的異樣的眼光。
那時的我根本分不清那些眼光和之前厭惡的眼神有什么不一樣。
直到我14歲那年,一切都變了。
那年村里的劉婆婆家兒媳婦懷孕六個月時,突然流產了。
那天是清明節,也是我14歲的生日。
我從來沒過過生日,可是那天對我來說非比尋常。
接生婆說劉婆婆兒媳婦沒保住的是個兒子。
村里頓時風言風語,說什么的都有。
但流傳最多的是厲鬼現身,村里都得遭殃這一說法。
厲鬼是誰,不言而喻。
劉婆婆一家找上門來,非要父親給個說法。
看著站在院子里黑壓壓的人群,我害怕的直往母親懷里躲。
卻被父親硬拽出來,丟在眾人面前。
母親拼命想護住我,被奶奶死死拉住。
一個耳光甩過去,打得母親一個趔趄,隨后被奶奶按在地上動彈不得。
劉婆婆一家叫囂著要打死我,免得我再去禍害別的人家。
父親一把揪住我的頭發,低聲問我,
“是不是你動了什么手腳?”
“沒……我不知道……不是我……”
不知道是誰請了神算子來,他遠遠的站在人群后面,瞇著眼看著這一切。
我抬起頭,看見了他眼中的精光一閃。
大家七嘴八舌,說著要如何處置我。
半晌,村主任姍姍來遲。
他掐滅了手里的煙,眼神對上神算子,
“都安靜!來聽真人什么說法,若真是厲鬼作亂,還要請真人趕緊做法鎮壓才是!”
村主任一開口,頓時鴉雀無聲。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人群后面的神算子身上。
在所有人期待又興奮的目光里,神算子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
“你啊,老老實實的不好嗎?非要作惡禍害無辜百姓,現下誰也保不住你了。”
“沒有!我沒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神算子的瞇著眼死死的盯著我,
“你不用不承認,你是人是鬼我很清楚,處理你是大家的意思。”
我抬頭看去,每一個人的臉上都面無表情,甚至還有些得意。
我試圖從父親臉上看到一絲不忍,可是沒有。
奶奶也沒有。
只有嫌惡。
母親早已跪倒在地,泣不成聲。
她顫抖著,不停的磕著頭,乞求村里人能放過我。
可是沒人理她。
他們不理會一個勢單力薄的母親的哭訴,更不在意一條生命會怎樣結束。
他們只關心我會被怎樣處理,這件事會有什么結果。
最終這件事的結果只會成為村里茶余飯后的談資。
“既然真人這么說,那就請真人抓緊做法鎮壓這惡鬼吧!”
村主任沖奶奶使眼色,奶奶忙不迭的掏出一沓紙幣往神算子的口袋里塞。
“大山,今天我做主替你們家處理了這晦氣的東西,這對你們家好,更對大家都好!以后讓你這婆娘再給你生個大胖小子就好了!”
“是,都聽大叔的!”
父親說著,從屋里找來了繩子和麻袋,準備將我捆起來交給神算子處理。
母親沖過來,跪在父親腳下,苦苦哀求,卻被父親一腳踢開。
“滾開!要不是你那個不爭氣的肚子,生出這么個孽障,我們家也不會被她禍害!”
邊說著,邊拿著繩子向我走來。
我被捆住手腳,裝進了麻袋。
面對我的哭喊求饒,父親無動于衷。
他依然抿著嘴,繃著臉將我捆的結結實實的。
麻袋在眾人看熱鬧的目光里被村主任和神算子帶去了后山,他們打算在那里做法鎮壓我這個“厲鬼”。
隨著人群的散去,我聽見了母親一聲凄厲的哭喊:
“孩子……!”
等我再看到外面的世界時,眼里除了后山荒涼的景象,還有一旁正在分賬的神算子和村主任。
我呼吸急促,眼淚不停的往下流,絕望涌上心頭,我害怕的直往后躲。
只見村主任和神算子一臉貪婪的將錢揣進口袋,隨后轉身色瞇瞇的向我走來。
……
事情的最后,是我被赤身裸體的丟進了他們為我挖好的坑里。
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