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出色了，出色到讓家族感到威脅。”閻一輕吐一口氣，她有點懷念金.舞娘酒吧里的高醇雪茄了，胸腔里泛起陌生的悶痛。

真的是她！

告訴柴爾真相與否，對她而言本無關緊要——情緒管理從來都是他自己的課題。“你現在，連全身而退都做不到吧？”她精準刺中要害。

柴爾的手指突然痙攣般抽搐起來。他低頭看著自己不受控制的手掌，虎族的暴虐基因正在皮下瘋狂涌動，仿佛要撕裂這具軀體。二十幾年來他不是沒有懷疑過，只是他一直在自我欺騙，如今…被一句話擊得粉碎，他耳邊響起血液沖刷鼓膜的轟鳴。

“閻一...？”他喚出這個名字時，嘗到了喉間翻涌的鐵銹味。眼前這個眼神銳利的女人與記憶中向他微笑的少女重疊又分離——所以，大殿里向他屈膝時低垂的睫毛，為他包扎傷口時輕柔的指尖，全都是...精心設計的表演？

他的膝蓋突然失去力氣，不得不單手撐住墻壁。那些與閻一相處的記憶此刻變成最殘忍的刑具：她每次恰到好處的臉紅，每次欲言又止的猶豫，甚至這么多年顫抖的擁抱...為了自己與家族的對抗？所有細節都在腦海中暴露出另一重含義。胃部傳來劇烈的絞痛，他竟分不清這是蜂族、虎族的基因排斥反應，還是心臟被生生“挖空”后的生理代償。

“為什么不繼續演下去？”柴爾聽見自己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他本該憤怒的，可顫抖的指尖卻固執地伸向她的方向，這個可悲的肢體反應讓他恨不得折斷自己的手腕。

月光在她睫毛下投出細碎的陰影，曾經讓他心軟的朦朧溫柔，他都害怕是精密計算的光影效果。

“累了...”她最后的臺詞輕得像一聲嘆息。

柴爾看著那個背影融入夜色，突然發出一聲介于冷笑與嗚咽之間的氣音。他機械地摸向心口，植入的虎獸人芯片正在發燙，暴烈的能量順著血管焚燒每寸理智。原來最痛的改造都比不上此刻——他像個可笑的實驗體，被人觀察著墜入情網的全過程，而那雙記錄數據的眼睛，甚至從未真正注視過他。

薇瑪汀女士的精英教育在她身上展現得淋漓盡致。她能在一瞬間將自己完全投入任何角色，甚至連呼吸頻率都完美契合人物設定。

就像此刻，她依然能用理所應當的感覺，去傷害別人。

就像閻橙...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這個妹妹故意隱瞞柴爾到來的消息，無非是擔心怕她不愿意跟她互換。

家族冰冷的保密計劃險些要了嫡次女的命。

二十幾年來，閻一將真實面目隱藏，那個看似單純的平凡繼承人皮囊下，的確住著一個精于算計的靈魂。

十三階虎獸人腦芯片——閻家實驗室的杰作。即便她負責的基因提取組技術再精湛，也無法改變那具標本早已失去生命體征的事實。這種能量本身就蘊含著毀滅，最終被她放棄流入暗影裂隙。只是沒想到，兜兜轉轉竟落在柴爾手中。家族的手段，當真無所不用其極。

倒也不算趕盡殺絕，至少給他配了蜂族強大的修復基因...

讓他自己消化吧。如果是柴爾的話...總會有辦法的。

月光如水，為她的輪廓鍍上銀邊。

“宿主...”系統罕見地主動現身。按照規定，它本不該在未被召喚時出現，但今夜的信息量讓它核心代碼都在震顫。

“嗯？”閻一挑眉，差點忘了這個全天候的監視者。

“NKZ195。”系統報出一串編碼，這是勒丹高級編程部十三個核心之一的身份標識。

“你是我的作品。”閻一承認得干脆。夜風拂過她的發梢，露出頸后若隱若現的芯片接口。

電子音出現罕見的波動：“所以我是您...”

“每一行代碼都出自我手。”她的語氣平靜得像在討論天氣，卻讓系統核心處理器幾乎過載。

沉默在夜色中蔓延。系統回溯所有數據，那些被它歸結為“系統故障“的異常，那些宿主看似天真實則精準的試探...一切都有了解釋。

“閻可欣的計劃破綻百出。”閻一忽然輕笑，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腕間的生物識別器，“但閻家需要高階獸人的實驗數據...星際戰場的蟲族還是…”她的眼神忽然變得危險，“只不過鏈接初期我差就死了。”

她歪頭看向虛空，仿佛在欣賞系統當機的模樣：“入戲太深的時候，連我自己都信了。”

她自顧自的說著“還有…被抓進惡潰之澤，差點被強迫…我還真是想過終結任務呢。”

系統的散熱器發出嗡鳴。它終于明白，自己監測的從來不是什么落難千金，而是一個將整個世界當作舞臺的...頂級掠食者。

“那您…為什么不繼續欺騙下去呢？”

系統的電子音罕見地帶上了一絲困惑。它實在無法理解，像閻一這樣掌控全局的“創造者”，明明可以永遠戴著面具，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間——可她偏偏在最關鍵的時刻，親手撕碎了自己的偽裝。

“我愛柴爾。”

閻一低頭，指尖輕輕摩挲著手腕內側的隱形編碼。閻家做事，向來滴水不漏。他們可以設計最完美的騙局，盡最大化把她來到阿斯亞大陸的目的合理化，操控人心，甚至讓感情都變成籌碼。但這一次……她不想演了。

“他回不去了。”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柴爾的處境。精神力過載，他真正的肉體，很可能正在閻家的實驗室里衰竭。

現在的他，不過是一具被芯片和基因改造的軀殼。

可他就這樣認命了，甘心被困在這個世界，等她完成任務回去后，親眼看著自己徹底消失。

拘泥于情愛而墮落？這不該是星際指揮官的結局。

閻一瞇起眼睛，薇瑪汀女士冷冽的聲音在她腦海中回響——

“要激起一個男人的斗志，最有效的手段，從來不是愛。”

“是恨意。”

她唇角微揚，眼底閃過一絲危險的光。

那么，請恨吧，盡情的，不遺余力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