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嵐斯坐在水晶王座上，指尖死死扣著扶手，鱗片下的皮膚燙得能煎魚。

——他萬年來最后悔的事，就是在閻一這件事情上，聽了奧多這個老烏龜的餿主意！

原本只是想試探閻一的心意，誰知道……

這混蛋的心里活動，比他宮殿外的珊瑚叢還茂盛！

海流漸深，光線愈發幽暗。

閻一騎著一匹懶洋洋的海馬，慢悠悠地跟在奧多身后，尾巴無聊地拍打著水流。

（『這破海馬游得還沒陸地上的蝸牛快。』）

海星城的人魚們紛紛探頭，好奇地打量著這位傳說中的陸地王后。

閻一瞥了一眼，心里嗤笑：

（『看什么看？沒見過這么帥的貓？』）

（『還是說你們也在想——‘啊，這就是那個終標完王，就跑路的渣雌’？』）

——伊嵐斯的尾鰭猛地繃直，鱗片炸起，王座扶手“咔嚓”裂開一道縫。

一群挺著肚子的雄性孕夫正在屋外伸展，閻一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嘖，海族都長這么漂亮啊！』）

（『還是這群孕夫乖，安安靜靜的，一看就很好欺負。』）

（『早知道當初就該找個溫柔點的下手…』）

——“轟！”

整個王宮劇烈震顫，伊嵐斯的精神力失控，震碎了半面水晶墻。

巫峽的入口漆黑如墨，幽藍的鬼火在水流中飄蕩，像是被囚禁的亡靈在無聲尖叫。

嶙峋的礁石扭曲成爪牙狀，縫隙間還塞著幾具發光的魚骨——明顯是故意擺出來的裝飾品。

閻一瞇起豎瞳，尾巴尖愉悅地翹了翹。

（『（這才像話。』）

（『比起人魚王宮那些亮閃閃的珍珠簾子，這兒多有格調。』）

（『一看就是專業反派的窩，比伊嵐斯那個性冷淡寢殿強多了！』）

閻一的心理活動，沒完沒了，老龜剛想提醒她謹言慎行，就聽見閻一的心聲繼續奔騰——

（『最好是個美艷御姐，穿黑紗拿骷髏杖那種。』）

（『然后一開口就是‘愚蠢的凡人，你的靈魂歸我了’……』）

（『嘖，比伊嵐斯那條悶騷魚有意思多了。』）

此時王宮方向傳來“轟隆”一聲巨響，疑似某條人魚捏爆了第三顆深海夜明珠。

奧多的龜殼瞬間滲出冷汗。

幽藍火焰驟然暴漲，一個佝僂的身影拄著珊瑚拐杖飄出來。

皺紋比奧多還深，頭發是活的海蛇，手里端著……

一碗熱氣騰騰的海帶湯？

閻一：“……”

巫女咧嘴一笑，露出三顆搖搖欲墜的牙：“來交易？”

（『這年頭反派還帶敬老院屬性的？』）

（『這么大年紀還得出來作惡？』）

“老太婆，是不是，不行了？只能靠著叫別人痛苦，獲取樂趣？”

巫女突然湊近，海蛇頭發“嘶嘶”吐信：“你罵人挺帶勁啊？”

閻一炸毛，心虛道：“您老還帶讀心術？！”

“哪用讀心——”巫女掏掏耳朵，“你剛才罵出聲了。”

巫女也不打算繼續跟這只貓糾纏，趕緊陪他們演完戲，還得去海草田驅海蟲呢：“想要醒神藥？拿你最珍貴的東西換。”

海底人民，已經沒獸說話，全部屏息凝神的聽著，這么豐富龐大的心聲，一走神就得漏了經典！

按女巫的指引，閻一的手掌貼上碎心石，冰冷的觸感滲入肌骨。

她面上不顯，心中卻微微一動——

（『我也好奇，我最重要的東西？』）

透明的石面開始翻涌，青灰色的霧氣如深海暗流，緩緩鋪展。

——只是尋常的杏樹，一地的杏花，巫女皺起了眉。

——一個少年穿著不屬于阿斯亞大陸的服飾，腰間別著一把造型古怪的武器？眼神銳利如刀。

張波波瞳孔微縮，這分明是大殿少年時的模樣！

——狩四白心口的裂痕猙獰可怖，而他竟在笑，仿佛疼痛是什么值得享受的事。

——惡潰之澤的烈焰映在虹燼內張妖冶美艷的臉上。

——夜明珠的光映在伊嵐斯蒼白的臉上，孕肚隨著呼吸微微起伏，眉宇間卻凝著化不開的疲憊。

——十七歲的少女站在實驗室里，白大褂下擺沾著腦漿。解剖臺上獸族的眼睛還沒閉上，而她手中的激光刀已經切開第三具尸體的咽喉。

女孩從稚童長成少女，手中染血的刀刃映著冷光；實驗室里堆積如山的獸族尸體；暗影裂隙中扭曲的交易；閻家密室里，她后背的紅色怪鳥紋身如活物般猙獰……

——畫面切換的速度越來越快。

巫女的指尖微微發抖。

她從未見過，碎心石上能浮現如此多的畫面。

更未見過，一個人的“最重要之物”，竟能沉重到讓整塊石頭震顫。

海底子民屏住呼吸，莫名的壓抑感攥緊了他們的心臟。

那些畫面里，有他們熟悉的王與大殿，也有完全陌生的血腥與黑暗。

他們看不懂，卻能感受到——

那是一種刻進骨子里的執念，沉重到連碎心石都無法完全承載。

終于，在畫面即將徹底崩碎前，一切歸于靜止。

最后定格，少女的光潔的裸背上。——她后背的紋身，歷任閻家家主才能紋的獸神圖。

閻一了然。

是了。

她這三十年，為家族利益染盡鮮血，十七歲執掌基因實驗，剖開的獸族軀體不計其數。

若說最重要之物……

唯有閻家的責任。

巫女沉默良久，才嘶啞開口：

“……夠了。”

碎心石上的霧氣翻涌得愈發劇烈，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撕扯著。

這塊石頭，已經驗不了她的心了。